她再度看向魏塵絕。
是什麼時候那張英挺的麵龐又憔悴而落魄了?
她為自己有這種想法覺得吃驚。
身旁果然有著碗盤、筷箸如昨。
等著,等著,對方調完了氣睜開雙眸如電而來。
“涼了不好吃。”
武年年雖然沒有聽到這句話,但是可以從眼神中很明顯的“看”出來他在說這句話。
她也為這個感覺而恐懼。
似乎越來越能體會到這個男人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所表達的意思。
這件事也會令人恐懼?
是。
如果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隻是很單純間彼此愛慕,這是在精神上極美的至高享受。
但是,如果彼此間有著殺父滅族的大仇呢?
“恐懼,是由於人類心靈裏的嫉忌。”這句話趙一勝曾經對魏塵絕說過。
但是,武年年現在知道的是:“恐懼,是由於驚駭痛苦於愛著不能愛。”
如果這時候武年年的麵前有一座銅鏡,自己一定也會相當的訝異。
眸子!
女人的眸子是什麼?
有刀也有詩。
女人的眸子有刀也有詩,多麼淒美。
魏塵絕緩緩的站了起來,同樣是不說半句話的往石壁推去,看似又要去“上工”。
武年年心底一跳,忽出聲叫道:“且慢……”
魏塵絕果真停頓了一下,不動。
“我現在還是個病人。”武年年盡量讓聲音聽起來不太激動,冷冷道:“就這樣把我丟下了,你的良心會安?”
魏塵絕吭也不吭半句,一推開暗門,便要走進去。
“就算你不管我生死也可以。”武年年在背後叫道:“但是我這樣子出去怎麼見人?”
見人?毒解了出去見人有什麼關係?
“我又髒又臭,連衣裳也是破破爛爛的……”女孩子家就是愛美,道:“最少你也該帶我去好好洗個澡。”
水桶放在土堆上,熱騰騰的水氣正不斷的往上冒。
魏塵絕還真的帶她走過秘道來到了武當別觀。
望著澡堂裏那一大桶熱水,她的心中又感動又興奮,終究是女人,洗澡是一件極為興奮的事。
感動的是什麼?
她不願去想,怕因為如此反而讓自己混亂著。
羅衫早已脫曳,快意而舒適的浸泡在木桶內,讓熱氣侵入每一個毛孔中。
溫熱在血液中流轉,人也變得慵懶舒放開來。
甚至有點輕飄飄的乘雲味道。
輕飄飄?不對!
武年年忽然覺得全身不對勁。
怎麼會連一絲兒的力氣也沒有?
這桶子裏的熱水有問題。
她想到這裏的時候似乎有些晚了。
因為,她忽然看到一個人,一個女人由地板下冒出來,對著自己猛笑。
“你……是誰?”武大小姐覺得話說得好吃力。
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卻好像是在耳語。
“我是‘陰刀’貝玉笙……”那個女人低下頭來,附耳在武年年旁邊,小聲而且愉快的道:“就是你們口中剪刀一雙中的‘陰刀’。”
武年年隻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了。
幾乎費盡了所有的力氣才勉強掙睜一條縫。
她看見這個姓貝的女人左手拿著一套新的,不同顏色的衣服,右手把自己從水裏拉出來。
好快的速度穿上了。
“你應該感謝我沒讓‘陽剪’來做這件事。”貝玉笙輕輕笑道:“誰曉得會發生什麼事!”
真的,武年年的心裏在歎氣,如果讓男人看見自己**的身子,不如死掉算了。
武年年被擺布的穿好了衣服,這才發覺是男人的衣裳,尚未會意過來,貝玉笙又三兩下的在自己的臉上塗插了一番,甚至貼上了胡子。
她明白了,現在自己是變成了“男人”。
貝玉笙好像很得意自己的傑作,隨手將武年年往洞裏一放,同時很快的脫曳下衣袍來,隨著丟入洞內。
她要做什麼?
武年年心中大驚,身旁忽然多了一個人,點住自己的穴道,低笑道:“你好,我是‘陽剪’範影……”
範影笑著,道:“我想,貝玉笙大概已經變成你的樣子在洗澡了。”
她為什麼這麼做?
唯一的理由,殺魏塵絕!
武年年沒有任何機會出聲警告,因為範影已經點了她的啞穴,唯一的方法就是眼睜睜的抬頭看著上麵的變化。
這地板是鋪著木條,不知道何時這對‘剪刀’在這兒挖了個洞藏身。
武年年還能呼吸,所以聞得出來新翻泥土的氣味。
顯然是剛挖不久。
她緊接著想到剛才的情景。
魏塵絕帶著自己走出秘道向昨夜見到的那名道人表達了自己要洗澡的意思。
燒熱水當然需要一點時間。
而這點時間就是他們行動的時間。
她可以想像到剪刀一雙的行動有多快多精密。
他們可以在偷聽到消息的瞬間就決定好了行動的方法,而且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
不愧是殺手中最高價碼的幾個之一。
但是,他們那有時間把土堆運出去?
腦海裏正想著,從木條的縫裏可以看見木桶內的貝玉笙已經變成一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她探頭,故意驚叫了一聲,而且急迫道:“魏塵絕,水裏有毒……”
貝玉笙趴了下去的同時,門破裂的聲音同時傳來。
魏塵絕一直站在門外。
這點武年年知道。
但是,剪刀一雙同樣也知道。
魏塵絕果然很快的進來,一抬腿就到了木桶前五尺處,凝木看著。
武年年可以感覺到範影手上的尺半斜背刀正穩穩的握著,雙眼直盯著上頭。
而且,還事先衝著自己一笑。
武大小姐這時可明白了為什麼他們不先殺自己的理由。
這是殺手的寂寞。
越是有名氣的殺手就越寂寞,因為,他們精心設計的狙殺過程就越不能讓人家知道。
所以,他們經常隻能自己回味。
自己回味而沒有觀眾,就好像是名伶壓箱子絕活在唱時,台下沒有觀眾一樣。
這也是一種痛苦。
魏塵絕果然稍稍一停頓後,往前一跨要去扶“武年年”。這一跨,完全落入範影的狙殺範圍。
腳掌正好在自己這藏身處的上方。
魏塵絕的手果然伸了出去。
好快。
當魏塵絕的手上有刀時都是特別的快。
然後,武年年隻覺得貼身一陣冰涼,上頭插下的刀鋒正好貼著自己的背脊刺斬了緊貼在身旁的範影。
貝玉笙跳了起來。
速度很快,可惜還是比魏塵絕的刀慢了一點。
刀,架在一個非常細膩柔和的脖子上,冰涼涼的。
“貝玉笙?”魏塵絕淡淡的問。
“是!”貝玉笙輕輕一歎,緩緩抬手越過了刀鋒撕下“武年年”的人皮麵具,苦笑道:“你怎麼知道的”她的一張臉又淒美又豔麗,這一聲苦笑裏小皺眉,端的是吸引人極了。
“因為泥土的味道。”魏塵絕淡淡的笑道:“木桶下的土堆新加上去的泥土太新了。”
原來,他們挖出來的泥土就是墊加在下麵。
“那……你又如何知道有人躲在下麵?”貝玉笙忽然有一絲恐懼,道:“而且確定不會殺錯人?”
“木板的聲音不一樣。”魏塵絕難得也會說這麼多話。
難道他也是覺得寂寞?
“呼吸聲也不一樣。”他冷冷笑道:“殺手的呼吸在出手前幾乎是凝止的,不可能因為擔心而急促。”
誰擔心你這姓魏的了?
武年年想罵,隻可惜啞穴被點住。
她另外訝異的一點是,怎麼方才木桶澡水裏的毒好像退去了?
以毒攻毒!
她靈光一閃,“桃花六渡”的餘毒和澡水裏的毒相克,反而是因禍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