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的是個寂寞的冬天,學校斜對麵的電影院,《無間道》火熱上映。我們一群男生堆在一起忙畢業設計,最無聊的是董小武,他用PhotoShop把電影海報上的六個男影帝換上我們宿舍六個人的照片,將中間陳慧琳的位置空出來,打上“招租”字樣,下麵留著我們宿舍的電話。外麵下很大的雨,還夾雜著電影院方向傳來的槍聲,我被大家合力推出去。槍聲起此彼伏,我貓著腰竄到女生樓,把海報貼在樓梯口。
宿舍不斷有電話打過來,大家搶啊搶,我隻接到一個。我說,喂,你找誰?她問,你是誰?旁邊的兄弟起哄,說他就是黃秋生,最凶最醜的那一個。她在那頭咯咯的笑,說最凶最醜的才有安全感。我問她叫什麼名字。她說,我叫花開陌陌。
掛了她的電話,我一直睡不著,推開宿舍的窗子,雨已經停了,天灰灰的,呼呼呼地刮著北風,遠處的電影院開始放《玉觀音》了,依然是槍聲。電影院旁邊的小超市,有男生貓著腰護著懷裏的爆米花跑出來,腳下一滑,像是中了槍,爆米花散落一地。下雪了。王菲在唱,大風吹,大風吹,爆米花好美……花開陌陌老打電話過來,都是董小武接。我不知道他們聊了什麼,隻聽見董小武有一次說,你來我們宿舍玩吧,303。我們一群人擠在窗前張望著,雪已經下了好幾天,白茫茫一片,不知道她會從哪個方向來。
她居然穿過學校荒蕪的小花園,密密的灌木。她穿一件好大的紅色的羽絨服,有點臃腫,站在樓下,朝我們宿舍看。大家趕緊蹲下來,靠在窗子下麵嘿嘿的笑。有人說,不好,是個胖子。有人說,那是豐滿。董小武則擔心地說,她的胸那麼大,下樓的時候能看見樓梯嗎?
一片笑聲裏,花開陌陌敲門,我們都拚命地憋著不笑,隻有她,摘下圍巾,便是一個含糖量4個+的微笑。花開陌陌問,誰是黃秋生。我說,我是。她就在我的床邊坐下,可董小武非要花開陌陌坐他的床。花開陌陌問,為什麼?董小武一臉認真地說,因為我的床比較結實。花開陌陌追著打他,追不到,就順勢坐在他的床邊上。她問,你的被子怎麼這麼黃啊?董小武說,睡覺放屁不掀被子,熏的。
花開陌陌又站起來,轉了一圈說,還是黃秋生的床最幹淨,米奇老鼠床單。她跑過來坐,一邊說話,一邊翻我床頭的雜誌。她驚訝地問,你怎麼也看喜歡看雜誌啊,我最喜歡看了。旁邊男生打岔說,他可是我們宿舍的作家,不光看雜誌,還寫雜誌呢。我追著罵他們,你才是作家呢,你爸是作家,你媽是作家,你們全家都是作家。
花開陌陌走的時候,帶走了我許多雜誌。她說,我最喜歡《我們是糖 甜到哀傷》,沒想到,居然是你寫的。我笑,她也笑,加起來,含糖量8個+,雙倍的哀傷嗎?
花開陌陌依然會打電話過來,有時候是我聽,有時候是董小武聽。再後來,董小武和一個打電話過來的低年級的學妹戀愛了,那個女妹看上去好小,胸平平的,沒有發育的樣子。董小武說,平胸怕什麼,一分錢也是錢嘛。董小武不在的時候,我和花開陌陌的話便多起來,電影院放《手機》的時候,她說,黃秋生,你請我看電影吧。
雪持續下了很久,我買了爆米花,站在小超市門口等她,她是一路跑過來的,圍巾掛在脖子上,呼哧呼哧的喘著白氣,我說像煙霧繚繞的小仙女兒,她說像驢。她又說,我去做頭發的,所以就晚了。我看她的頭發,劉海齊刷刷的,像個椰殼。
好象就是放到葛優和範冰冰抱在一起的時候,我感覺到花開陌陌的身體朝我這邊斜過來,軟軟的,靠在我的一隻胳臂上,我使勁地撐著胳臂,好象隻要我一鬆手,她就會掉進我的懷抱。我撐了很久,撐得胳臂都酸了,以至於她過來握住我的手,我都麻木了,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我慌忙躲,她感覺到了,重先坐好。她說,你們作家不都是很貪戀美色的嗎,你怎麼了?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電影裏,張國立在對葛優說,她就是個小仙女兒,你也不能碰。花開陌陌是小仙女兒,還是驢呢?
電影結束出來,雪又開始下,我把外套脫下來,頂在兩個人頭上朝宿舍跑。回到宿舍,一群男生全擠在窗前呢,董小武說,我們可全在這盯著你呢,你小子行啊,第一次約會,衣服就脫了。我把外套有雪的那一麵裹到他的頭上,他凍得嗷嗷嗷的叫,我覺得,他才是個驢。因為他說,他和那個低年級的女妹也去看電影了,可看到一半就跑回來了,都以為一分錢也是錢,誰知道她那一分錢,還是紙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