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星空下的海(2 / 2)

範植秀如願以償成為保送生,班裏開了一場小小的歡送會。眾人鼓掌:“範植秀,彈一首歌吧。”分別的時候,該彈什麼歌呢?她選了許如芸的《淚海》,打開琴蓋,眼淚就掉下來。

孔政民一直站在人群裏,也被推到中央:“四手聯彈,愛咋咋的。”原來他們的那點小秘密,也隻能騙一騙自己,早被看穿。

兩個人的琴彈得笨拙而慌亂,黑鍵白鍵分明,跳躍在不同音階的手指卻老是撞在一起,她驚叫:“要死,你踩到我了。”說完之後才發現是口誤,漲紅了臉,人群哄笑著,拚命的拍手,跺腳,捶打著桌子,有女生哭了。

這就是離別。

那天晚上,先開始天空還有一彎細細的月光,後來,居然莫名其妙又下起雨來,那一段時間天氣就是這樣,常常讓人措手不及,明明已是初夏,天氣卻還是淡淡的涼。兩個人頂著外套朝冰店跑,害怕會打烊。

他們已經跑得很快了,還是來不及,她拍著冰店的卷閘:“我們來晚了,它打烊了。”

孔政民糾正她:“不是打烊,是關張。”她這才看見卷閘上貼著一張轉讓啟事。

兩個人抱著膝蓋,靠著卷閘,坐在冰店的屋簷。

範植秀問:“老師,你是不是喜歡我?”

孔政民說:“是啊。”

範植秀又問:“老師,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孔政民說:“怎麼會呢?”

範植秀說:“你現在不會,以後就會了,所以,還是不要喜歡我。”

範植秀又說:“老師,你不該知道我的秘密,我不該讓你知道我的不堪。”

雨越下越大,淹沒了說話的聲音,一時間,大家都沉默,隻有那雨聲,被風撕扯著,忽遠忽近。孔政民將範植秀緊緊抱在胸口,他感覺自己的心疼得碎了,像是被雨水打散一地的樹葉,隻等天亮雨停,便會被清早掃地的阿伯掃走。

台風終於帶來一些夏天的氣息,孔政民坐在冰店,舉著望遠鏡看環島公路上來來往往的美女。那個女孩,穿碎花堆疊的長裙,拎著金色細帶的高跟涼鞋,光著腳,走在路中央的黃色標線,她努力張開雙臂,走得小心翼翼,棕色綣發被風吹得翻滾。

夥計端一客芒果冰過來,搶過孔政民的望遠鏡,掄他的腦袋:“有美女也不叫我。”

孔政民不要臉,大口的吃冰,眼睛還是瞄向那個女孩,因為沒有了望遠鏡,她的側影變得模糊,被夕陽融化,而麵目卻越來越清晰,真的是她,範植秀。

她坐在大涼傘下麵,朝夥計喊:“一杯芒果冰,謝謝。”

她轉過頭,她看見他在看她,多麼熟悉的一雙眼睛,隔了五年的時光,依然清澈,通透,仿佛連眼角掉下的眼淚都還是五年前的那一顆,從來不曾改變過,又或是,自她走後,時間便停滯了。

他揮揮手,走過來,想要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我去幫你炒冰。”

她跟進來,他選一粒大芒果,又選一粒小芒果:“大芒果果肉比較厚,小芒果果肉比較香,各放一粒就會很爽口。”他很熟練地將芒果去核,切成一小塊一小快,灑上果糖醃漬。

等待的間隙,他們站在屋簷聊天。他說:“你走之後,我便接了這家冰店,生意還不錯。”

他又說:“我開了這家店等你,我總覺得你能回來。”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抬起頭,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她看見頭頂冰店的招牌,這家店便叫範植秀。

她哽聲:“我不值得你喜歡,我自己都不喜歡自己。”

他說:“我常常沿著環島公路來來回回,車來車往,我不知道該撞向哪一輛才會不被撞死,又能撞到失去記憶。我不是想忘記不堪的你,因為你在我心底從來沒有不堪過,我是想忘記你,這對我來說,好辛苦。”他已經變成了地道的廣東人,說“好辛苦”,變成了“好幸福”。

冰做好了,不知道是因為芒果沒有選好,還是果糖加得太少,總之,這是一杯失敗的芒果炒冰,可她卻吃得甜蜜。冰店的角落有一架舊鋼琴,他敲著琴鍵,想著該彈那一首呢?就這一首吧:或有一天,當你大了,城府開始深了,年輕的眼淚流光了,便掛念曾經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