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042蘇堤聞笛(1 / 3)

蘇堤聞笛

無風到了臨安找到殿帥府老鍾,代寶幢大師致了意,然後將金兵進軍情況要老鍾速報樞密院,上達天聽,請當今聖上處裁。

無風從殿帥府出來,到西湖之濱,看著大好河山,心中感懷萬分。梁元帝在《采蓮賦》中說:“……爾其纖腰束素,遷延顧步,夏始春餘,葉嫩花初,恐沾裳而淺笑,畏傾船而斂裾。”將江南女子的靈動清麗寫絕了。

再看此時的西湖邊,“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江南少女泛輕舟采蓮湖上,紅花白藕,青荷素手,無風但覺恍如置身畫中。

此時湖邊蘇堤之是緩緩走來數人,當先一個童子,牽著一匹蹇驢,驢上坐著一位風燭殘年的老者,頭戴素巾,身上穿一件土黃色儒服。麵色清竣平和,然隱隱然自有一股威嚴之氣,驢背上還掛了一個黃色的酒葫蘆,那蹇驢緩步而行,腳步蹣跚,葫蘆也隨之不住晃動。那老者在湖邊一處石桌旁下了驢,自有童子將石桌石凳抹淨,解下那酒葫蘆,又從驢背上一個搭褳中取出白瓷杯子,白瓷碟兒,裝上幹果點心等物,無非是花生、炸豆、香幹、桂花糕和荷葉糖之類。在石凳上坐下,那老者適才打量了無風一下,盯著他背上背的這口刀看了數眼,笑道:“這位少年俠士,何不同來飲此一杯,方不負西湖良辰美景。”無風見此人雖然年邁,但臉上眉間,氣度不凡,爽朗豁達,便也不推辭,謝道:“如此,小生可要叨擾老先生的美酒了。”那老者回頭叫童子取來杯筷,一老一少,二人當湖對飲,不免談起江湖朝野逸事。無風初時隻當此人不過是一位致仕朝官,抑或是老儒縉紳之屬,而此刻與之一交接言談,發覺此人談吐風雅,識見非凡。於政事、軍陣、音律皆是十分精熟。不由大起敬仰之情,心中暗想,這臨安帝都神京,果是與別處不同,高人雲集,藏龍臥虎。

正在此時,忽然聞得湖上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笛聲初時尚低,如風行水麵,略無聲息,漸行漸高,如潮生海上,遠遠奔湧而至,如千軍齊吼,萬馬奔騰。如疾風驟雨,雷過天心。如虎嘯高崗,鶴鳴九天。如長風穿林,急雨入鬆。聲音高到了極處,終於漸漸風浪漸平,如潮之退,其來也速,其去也忽。聲響由近且遠,終於杳不可聞。

無風抬頭看時,隻見萬頃碧波之上,蓮葉田田。群鷗時嘻其間。

湖上千傾蓮葉之中,隱隱立著一個瘦長的青衣人,正是橫笛吹奏,似是十分專注。但見此人立身於一葉青荷之上,湖上輕風拂水,波瀾微生,那荷葉隨漣漪微微起伏。而此人身子如淩虛空,竟紋絲不動,唯一襲青袍,寬大的衣袖隨風輕揚。笛聲自空闊的湖麵遠遠傳了開去。此人一曲既罷,一聲長嘯,清勁激越,嘯聲穿入湖邊鬆林中,震得那蕭蕭木葉如雪片般飄落,恰如天女散花一般。湖上群鷗,為嘯聲所驚,紛紛振翼掠起,鳴叫聲中,四散飛了開去。

那騎驢老人鼓掌大笑道:“好一曲十麵埋伏!”

那青衣人袍子微動,一個身子沿著一湖青荷飄飄忽忽,不多時就來到岸邊。竟似踏波踩浪而來一般,無風數年來在江湖之中所見武林高人多矣,但似他這般輕功的,除師父德化真人、北陀普風上人之外,再也想不出當今武林之中還有誰有這等造詣。果然,黃衫老者笑道:“兄台不但笛藝一流,這一身輕功,竟也似神仙淩虛一般,當真了不得。”那人此時一飄身,上了湖岸,笑道:“老先生過獎了,在下這點微末小技,在武林中不過末流而已。”無風到此時才看到此人的麵目,隻見他五十多歲年紀,胡子半灰半白,一張灰白長臉似笑非笑,適才雖聞笑聲,但臉上卻看不出有何樂趣。

黃衫老者道:“兄台這首曲子,確有當年漢高祖和楚霸王虎爭天下之意境,隻怕當今之世,隻怕再無人能吹得如此。兄台若不嫌棄在下酒劣菜少,何不來同飲一杯。”青衣老者道:“正有此意,那可要叨擾了,哈哈哈。”說罷,反手將笛插入頸後領中,顧自在無風旁邊一個石凳上坐了。當下童子另從搭褳中取出一隻白瓷杯來,從葫蘆中倒上了酒。那老者也不客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微微一笑道:“好酒好酒,好久沒有喝到此等上品貢酒了。”

黃衫老者道:“想不到兄台於品酒一道竟也不凡。實是當世高人,童兒,請這位先生再來三杯。”那人也不推辭,果然連盡三杯。

無風笑道:“這位前輩好雅量。”

黃衫老者道:“兄台這首《十麵埋伏》,鏗鏘激越,甚是悲壯。”

青衣老者道:“不錯,兄台清聽無誤,雖不敢妄稱高山流水之際遇,然確是在下知音。敢問先生如何稱呼?”

黃衫老者道:“在下無名小輩,隻自擬了個號,就稱我作清涼居士罷了。”

青衣老者道:“好一個清涼居士,小可這首《十麵埋伏》說的本就是楚霸王和高祖百戰爭雄,高祖屢敗屢戰,屢仆屢起。終於在九裏山將霸王重重圍困,九裏山垓下一戰成功,霸王身死國滅,高祖也因之成就不世之帝業。”

黃衫老者道:“正是。閣下高姓大名,差可一聞否。”

青衣老者又道:“在下江湖粗人,號為豐都一叟。”

黃衫老者道:“久仰久仰。”無風見他雖說久仰,但神情間十分迷惑,似是不曾聽說的樣子。

青衣老者道:“剛才這楚漢之戰,不過這是一戰成功的例兒,而古往今來功虧一簣的事例卻也不少。”

黃衫老者道:“此話怎講,倒要請教。”

青衣老者道:“比如當年三國劉先主百萬大軍征伐東吳,本來數戰數勝,士氣高昂,東吳震動。卻是因為一個大意,劉備這個征戰沙場半世的老將被一初出道的後生小子陸遜火燒連營七百裏,幾乎全軍覆沒。劉備也羞急攻心,終於在歸途中命喪白帝,貽笑天下。這卻不是功虧一簣麼。”

黃衫老者道:“不錯不錯。”

青衣老者又道:“其實,這樣的例子,本朝也是不少。”

黃衫老者道:“哦,請道其祥。”

青衣老者道:“聽說建炎四年,黃天蕩一戰便是功虧一簣。聽說那時金兀術和韓少保夾江對峙,數戰皆敗,韓少保駐軍焦山,大宋八千健兒將十萬金兵圍困在黃天蕩,兀術戰則不勝,退則不能。無計可施,竟欲以重金向少保買路北撤,少保責以大義,令其送還二帝,退賠疆土。兀術自是不允,但卻又無計可施。此時鎮江有一書生,為求富貴竟向兀術獻計,一夜之間,十萬大軍開鑿早已廢棄的老鸛河故道三十裏,直通秦淮,十萬大軍乘夜遁去,還燒了少保的戰船。可不是功虧一簣麼。這故然是此書生賣國求榮,但韓少保這次竟是疏於偵詢,事先竟一點不知,也是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