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衣老者聽罷,臉色甚是凝重,緩緩歎道:“不錯,黃天蕩那一戰,實是功虧一簣啊,要是那一戰全殲宗弼十萬大軍,隻怕此刻已克複中原,還於舊都了,可是現下......唉,再要等到這樣的千古良機,又要到什麼時侯,隻怕是沒有了。就是有,又有誰人去擔當這樣的大事......”說罷,又是長歎一聲。
青衣老者笑道:“看先生此意,大有老驥伏櫪,烈士暮年的感觸啊。”
那黃衣老者昂然道:“大丈夫處世,便當有一口氣在,便當勤於王事,報國盡忠,三千鐵甲橫行天下,豈能庸碌自誤。”說完,將手中瓷杯一捏而碎。無風一驚,想不到他竟如此內力,而見他臉上神情威肅,便如當真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將帥一般。不由暗自驚疑。
青衣老者笑道:“老先生若處韓少保當日之地,卻又當如何。”說完,舉起杯來,又喝了一杯。
黃衣老者勃然色變,直似那青衣老者道:“你是誰?卻為何來說這些話。”
那青衣老者麵色不變,依然微笑道:“哈哈哈,且不說我是誰,清涼居士老先生可不就是當年統率千軍的韓少保麼!”
黃衣老者站起身來,不住點頭,道:“不錯,我就是韓世忠!”
無風這才大吃一驚,這韓世忠在本朝可是人人皆知的大英雄大豪傑,幾乎與嶽元師並肩而論,其妻梁紅玉是一個風塵中出身的奇女子,當年黃天蕩一戰,梁紅玉登船親擂戰鼓,八千將士無不用命,打得兀術聞風喪膽,有生之年不敢再履中原。想不到就是眼前這位耄耋老者,當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
黃衣老者續道:“少保不必相疑,說句誅心之言,聽說此役之後,當今聖上對少保頗多猜疑,加之朝中朽木為官,奸黨橫行,現下少保已辭了官卸了職,不再過問政事了,可是有的。”
韓世忠哼一聲,道:“是又如何?”
黃衣老者道:“隻是我為少保不值?”
韓世忠道:“有何不值?”
黃衣老者道:“少保自量,功勳爵位比之當年嶽少保如何?”
韓世忠道:“嶽少保強我十倍。”
黃衣老者道:“那就是了,以嶽少保如此功勳爵位。當今皇帝也不能容他,直要置之死地而後快。這其中一節,少保想是明白的。”
韓世忠默然不語。
無風道:“嶽少保恢複中原,保家衛國,並非是為了保趙家一家一姓,而是為了天下百姓不再受金人之苦。”
黃衣老者道:“當今皇帝趙官家哪裏肯恢複中原,迎還二宮,到時侯他這皇帝難道讓位給老父哥哥,他自已又置於何地呢?不過是借秦檜等奸臣之名除掉你們這些天真無知的將領,自已又不落罵名。少保其實心中雪亮,不過不願明言皇上之過。不然為何在嶽少保死後,便放著大大的官兒不做,卻每日裏蹇驢簡從,放酒西湖。”
韓世忠道:“......你......竟敢口出不遜......”
黃衣老者哈哈大笑道:“口出不遜,哈哈哈,不瞞你說,趙構家的江山當年還是從我家奪去的呢?”
韓世忠驚道:“你究是何人?”
那老者也不言語,緩緩從麵上揭下一層薄薄的麵皮,露出一張臉來,無風一看,不由大吃一驚,此人竟是幽冥島主李重關。
李重關笑道:“真人麵前不說虛話,在下乃是當年南唐李家的後人,李重關便是。”
韓世忠道:“李重關,莫非是幽冥島主?”
李重關笑道:“想不到以少保之尊,竟不記得在下江湖賤名,當真是幸何如哉?哈哈哈。”
韓世忠道:“原來真的是幽冥島主,那可是失敬了,聽說武林之中,向來便有南尊北陀,中原幽冥之稱。南尊北陀是方外之人,中原大俠周侗那是嶽少保授業恩師,自不必說,想不到有幸見到武林高人,原以為有何高談闊論,想不到識見還不如區區一少年。”李重關知他說的是無風。
李重關道:“韓少保是明白人,當今大宋內外交困,風雨飄搖,滅亡隻是時日短長而已。”
李重關續道:“先說內政,如今秦檜已死,但其養子秦禧、門生湯思退等在朝中依然把持樞要,昏君對他們信用有加,更勝往日。忠臣良將死的死、流的流、逐的逐。再有便是如少保這般裝聾賣癡,隱退保全身家的了。再看看外麵,大金國滅遼之後,兵強馬壯。如今金帝完顏亮遷都汴京,南下之勢一觸即發。南邊先羅、安南諸國虎視眈眈,隻等大金南侵,便要北上分一杯羹,到得那時少保難道還能在此逍遙遊湖飲酒麼。當此時此勢,少保難道不想想如何全身。”
韓世忠道:“島主金玉之言,果然頭頭是道,字字珠磯,言雖刺耳,但細細想來,卻不無道理。然則依島主之見,在下又當如何處之呢。”
李重關道:“不瞞少保,在下雖然才識無可稱道,但自信在武林中尚有些許微名,如今在海中集得海船三千,鐵甲二萬,立誌複國。大金國皇帝完顏亮親口許諾,南下之時,保全兩廣福建為我立國之需。如今我聽說韓少保舊部王權、李顯忠等在前敵領軍。到時隻要少保一句話,令他們歸於我處,我複國之時,少保和他們各位便有開國之功。其餘我就不多說了。”
韓世忠歎道:“原來如此,我現下總算明白了島主此次前來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