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不渝(1 / 2)

憲宗的車駕抵達朱雀門的時候,恰好要散早朝。

王直見英宗半點要去迎接的意思都沒有,覺得這於麵子上也說不過去,便執笏上前請奏道:“陛下,上皇北狩苦寒了十幾年,而今得以歸來,乃是祖宗庇佑,是我大胤朝的榮耀,陛下還是率領百官相迎以示尊重吧!”

英宗看了王直一眼,隻覺得這個老匹夫實在是討人厭得很,每每他開口說話,英宗便覺得聒噪,感覺這廝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狗嘴裏吐出來象牙!

不待英宗表態,右相周伯宣和幾個中立派臣子也出列附和。

依著規矩,上皇狩獵還朝,本該是陛下與百官出皇城相迎的,眼下也不必出皇城,隻需在宮門口迎接表示一下而已,陛下何不看在祖宗的麵上,給上皇幾分體麵呢?

其他臣子也紛紛道是附議讚同。

英宗見狀嗯了一聲,龍顏低沉若水,整容起身,大步跨下漢白玉堆砌而成的高台。他的步履昂揚,於行走間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一股讓人莫敢逼視的王者威嚴與霸氣。

十幾年的帝王生涯,英宗早已深諳此道,駕輕就熟!

福公公甩著拂塵喊了一聲起駕,顛顛地跟在英宗身後出了龍乾殿。

百官歸位,按照早朝分班入朝的隊列,齊步退出大殿,跟了上去。

外麵朝陽已經升起,熹微的晨光普照大地。

英宗在廣場的中央停下腳步,頭頂的華蓋擋住了部分陽光,毓冕珠簾後麵的臉色,晦暗不明,隻一雙星眸燦亮,如炬的目光望向通往宮門的甬道,身形如塑像一般巍然而立。

而此刻,承載著憲宗的禦攆正徐徐往廣場而來,儀仗簡單得可憐。

兩側的禁衛軍屈膝跪拜,山呼萬歲。

鄭恩泰與使臣團的一眾人亦紛紛伏跪在地,鄭恩泰抬起一張漾滿激動笑意的臉,遠遠看著英宗,行了稽首大禮,高聲道:“臣鄭恩泰叩見吾皇陛下,曆時一月,臣終不負陛下所望,平安將上皇迎接回來了!”

鄭恩泰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有些哽咽,但他的聲音鏗鏘,很有感染力,讓在場的所有人似能切身地體會到他這一趟出使的不容易,心中不免動容,繼而鼻子泛酸,眼角發熱。

英宗道了一聲平身,又說了幾句誇獎慰問的話,繼而看著垂著幔帳的禦攆,聲情並茂的喚了一聲:“皇兄......”

這一聲皇兄喚得憲宗心頭刺痛。他眼眶不覺一片殷紅,手抖了抖,挑開幔帳,躬身走了出來。

視線裏是黑壓壓的一群人,他掃過一張又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最後定格在那個穿著明黃色龍袍,戴著冕冠的帝王身上。

英宗,他的親弟弟,而今大胤朝的帝王,正灼切地看著自己。

風吹起他龍袍的袍角,掀起一片刺目的金黃!

兄弟二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觸、相融,而後憲宗清瘦白皙的麵容便漾開了笑意,平和而溫淡的笑意。

他剛想上前一步,英宗便在他動作之前快步走到他麵前,伸手握住了他飽經風霜的粗糙的大手。

“皇兄......終於得歸,朕心甚慰,這些年,你受苦了!”英宗的聲音有些顫抖,握著憲宗的手微微加重,顯得十分情真意切。

憲宗依然是平靜的笑著,他表麵的情緒似乎沒有什麼起伏,這跟十幾年前那個君臨天下,霸氣外露的帝王相去甚遠,顯得寡淡不爭,仿佛看透紅塵一般,無欲無求......

廣場上鴉雀無聲,朝臣們默默立在一隅,誰也沒有在這個當口抽頭,上前去說些恭迎上皇歸來的客套話。

禁衛軍們則依然跪在地上,如磐石一般保持著一個姿勢。

兄弟二人在廣場上寒暄了幾句,而後再英宗的示意下,朝臣們才上前來參拜上皇。

憲宗隻淡淡與他們點頭致意,隨後英宗便讓朝臣們都散了,自己準備陪同憲宗去起居的宮殿。

憲宗他不是傻子,從迎接的禮儀和英宗流於表麵的作態,他明白英宗對自己的排斥,不僅僅是不歡迎那麼簡單,他對自己還有猜忌和怨恨。

可真正該怨恨的人,不應該是他麼?

他的妻兒,他的舊部,都成了他維護自身利益、捍衛皇權統治的犧牲品......

憲宗不屑於流於表麵的兄友弟恭,他現在所要做的,僅僅是隱忍無爭!

他謝絕了英宗的陪同,隻讓他安排內侍引自己去寢宮便好。

英宗也沒有耐心與他寒暄,他借口還要批閱奏折,便指了福公公陪同上皇回宮。

朝臣們恭聲歡送。

而後英宗便讓使臣團的人都回去歇著,至於他們此行立下的大功,明日上朝再行封賞。

鄭恩泰等人謝過皇恩後,便直接出了宮,回自己府上,等待明日陛下給的封賞和翟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