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選擇(2 / 3)

辰逸雪凝著憲宗的目光帶著一絲祈求:“父親,兒子喜歡這個新的身份,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人生在世短短數十年,能隨心所欲,由著自己支配主宰自己的人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兒子從來向往的都不是權勢富貴,僅僅隻是內心的一份恬靜淡泊。辰逸雪的這個身份,比睿王殿下這個身份......更適合兒子!”

蕙蘭郡主和辰靖出了船艙,夫妻二人相攜著上了甲板,站在船頭上凝望著與河水連接成一片的墨藍色天際,神色俱有些微的失落。

蕙蘭郡主默然不語,羽睫眨了眨,在眼底投下一圈暗影。

辰靖從懷中掏出一塊錦帕,傾身為她拭去眼角的淚光。

他一手攬上蕙蘭郡主的肩膀,沉沉吐了一口氣,啞聲道:“蕙蘭,咱們是功德圓滿,功成身退。這是高興的事情!”

蕙蘭郡主聞言,眼淚落得更凶了。

“話雖如此,可雪哥兒到底是我養了十幾年的孩子,我早已將他視若己出,一想到他將離開咱們,回到皇城那個吃人的地方去,我便不免擔心,擔心他無法適應那些風雲詭譎暗潮洶湧的生活。”蕙蘭郡主抬眸看辰靖,神色悲傷道:“這些年,他好不容易放下心中塊壘,我就怕他......”

辰靖忙噓聲製止蕙蘭郡主說下去。

“蕙蘭你太杞人憂天了!”辰靖回頭望了周圍一眼,小聲道:“世易時移,時過境遷,現在朝廷的局勢再不能跟英宗朝時同日而語。雪哥兒是陛下的親兒子,他自會為他打點好一切,你應該相信他的,不是麼?”

蕙蘭郡主木然點點頭。

誰說不是呢?

現在掌管天下的是憲宗,憲宗存活的兒子就隻有雪哥兒一個,沒有手足之間的爭鬥,沒有朝堂上的派係紛爭,皇城並沒有她所想象的那般凶險,是個龍潭虎穴的所在。歸根到底,她所有的顧慮隻不過是因為她太在乎,太舍不得兒子罷了。

“你心裏難過,為夫如何不知道?”辰靖握住蕙蘭郡主的手,笑著安慰道:“雪哥兒是個孝順的孩子,又豈會忘了咱們這十幾年來的養育之恩?咱們是一家人,不管身份如何改變,這種關係、這份感情卻是永遠也不會變的!”

“靖哥你說的對,是我想太多了。”蕙蘭郡主接過辰靖手中的手帕,擦幹臉上的淚痕,收拾起情緒。

二人在船頭吹了一會兒風,辰靖擔心妻子受凍,勸說她回船艙去,就在二人轉身的當口,甲板上出現了一個身影,此人正是此前在辰家茶莊擔任了十幾年管事的通伯。

他一襲藏青色團福暗紋杭綢直綴,花白的發絲梳得一絲不苟,用一支水頭極好的玉簪固定著。

蕙蘭郡主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腳下步伐一滯,定定地望著他。

“參見郡主,郡馬爺!”通伯上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亦如當年他在辰家茶莊為仆那般。

“通伯?嗬嗬,如今你已經是陛下親封的候爺,萬不可再行此大禮!”辰靖含著淺淺淡笑,上前虛扶了一把。

通伯抬頭,看著辰靖和蕙蘭郡主的目光盡是感激之意,“在郡馬爺和郡主麵前,阿通就隻是阿通,不是什麼候爺。這些年來,承蒙辰家庇護收留,阿通一家才得以有一片棲身之所,此大恩,阿通一生莫不敢忘!”

辰靖和蕙蘭郡主相視了一眼,默契的想起了通伯意外喪生的親人來。

他多年的堅持和隱忍,終於等到了憲宗的歸來、複辟,也等來了恢複本來身份的那一天,可這份喜悅,卻再也找不到能與之分享過的人......

功成名就,回首相望,身後隻剩下無盡的孤寂和荒涼!

蕙蘭郡主對通伯一家的遭遇,很是同情,也深感無奈。

她看著眼前這個身形佝僂的老人,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隻在心中暗自歎息:造化弄人......

辰靖歎了口氣,抬手拍了拍通伯的肩膀,“這些自不必說了,在仙居府若有什麼需要,盡管告訴我。”

通伯眼眶微紅,郡馬向來是個古道熱腸之人,推辭之言反倒顯得見外,便隻拱手道:“是!多謝郡馬爺!”

說話間,船已經抵達月朗山的渡口。

蕙蘭郡主和辰靖、通伯一同走下船頭的甲板,進入船艙準備請憲宗下船。

“陛下和雪哥兒還在裏麵相談麼?”蕙蘭郡主小聲問公孫勇。

“是!”公孫勇拱手回道。

蕙蘭郡主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父子倆沒有隔閡,一見如故,這是好事兒。

她一開始還在擔心他們父子倆都是性格清冷之人,怕是要冷場尷尬呢。

見此刻天色漸晚,蕙蘭郡主便上前,輕輕敲了敲槅門,揚聲道:“陛下,船已經抵達月朗山渡口了,咱們先下船,待到了山莊內,用了膳再閑談吧。”

蕙蘭郡主話音剛落,槅門便被拉開了。

開門的是辰逸雪,他麵色如常,一如既往的清貴逼人。

“父親,母親!”他開口喚了一句,俊顏露出釋然的笑意。

蕙蘭郡主眨了眨眼,心頭既開心又酸澀。

果真是父子親緣,想來他們這次相認後必是詳談甚歡啊!

“到了啊,這便下船吧!”憲宗緩步走出來,清瓘的臉上笑容澹澹,隻是眸底有難以掩藏的哀傷。

父子倆截然不同的神色,讓蕙蘭郡主有些迷惑。

然隻失神了一會兒,她便迅速的反應過來,笑道:“是,月朗山的景致可是極美的,晚膳過後,讓雪哥兒陪著你四處走走......”

憲宗朗聲一笑,一連應了幾個好,在蕙蘭郡主和辰靖的引領下,踏上月朗山的小徑。

... ...

山莊內早已收拾妥當,蕙蘭郡主將憲宗安置在端肅親王起居的正院裏。

差丫頭們入內掌燈之後,便有婆子請示是否要傳膳。

憲宗留眾人在堂屋一起用飯,蕙蘭郡主便依宮中的規矩,一人一幾,憲宗居上首,其他人分左右排開。

待眾人入席後,婆子們便依次上菜。

章公公在一旁伺候憲宗布菜,他先用筷子夾取了一小塊吃食放入磁碟內,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準備試毒,卻被憲宗製止了。

他擺了擺手,溫和笑道:“在蕙蘭這兒,用不著這一套!”

蕙蘭郡主柔聲一笑,應道:“謝陛下信任,不過還是依著宮裏頭的規矩來吧!”

憲宗搖頭,抬眸示意章公公將東西收拾起來,不要攪擾了興致。

章公公忙應了聲是,收好銀針,開始為憲宗布菜斟酒。

用膳的氣氛不算沉悶,眾人不時舉杯互相敬酒,閑談一二趣事。

蕙蘭郡主一直留意著憲宗和辰逸雪父子,心想憲宗是否會借此宣布雪哥兒的身份,然直到飯畢撤下餐具後,憲宗卻不曾提及。

辰逸雪神色悠然,命婢子呈上茶道用具,親自烹煮茶湯。

他手中動作順暢連貫,猶如行雲流水,麵容恬靜淡泊,無喜無波。

憲宗凝望著辰逸雪,忽然明白,這才是兒子所向往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無欲則剛!

很多人終其一生,都不能有如此覺悟。

他自己在皇權爭鬥中沉浮幾十載,曆經各種苦難,又何苦再強求兒子走上這條艱辛之路呢?

罷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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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苑內。

辰語瞳正給龍廷軒的傷口換藥。

柳若涵就站在邊上看著。

傷口還有滲血的情況,包紮的紗布被血水浸濕幹涸後,緊緊的黏貼於表麵肌膚,要取下來,非常費勁。

辰語瞳用鑷子沾了藥水,輕輕的打濕紗布,冰冷的藥水刺激著傷口,帶起一陣陣難忍的刺痛。

龍廷軒額角直冒冷汗,他緊抿著薄唇,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響,垂在膝上的手攥緊,骨節泛白。

柳若涵鳳眸水霧氤氳,手不自覺的顫了顫,看了看辰語瞳手中的動作,又看了看龍廷軒額角的汗珠,終是忍不住開口道:“語姐姐,能不能再輕點!”

辰語瞳知道表妹是心疼龍廷軒,可她此刻也夠小心翼翼的了。看著親親表妹一臉心疼的表情,她忍不住有些吃味。

人家是有了媳婦忘了娘,表妹這是有了真愛,赤.裸裸地忽視親表姐......

“紗布粘住了,不打濕了取不下來,就算強扯著拿下來了,估計那塊皮也就跟著扯下來了。”辰語瞳靈動的眼珠子瑩瑩流轉,懶懶地應道。

“啊?”柳若涵花容失色,白著臉道:“那還是打濕了,慢些取吧。語姐姐你下手......輕點兒!”

她說完,又俯身安撫龍廷軒道:“王爺,您忍一忍!”

“嗯,這點痛,本王忍得住!”龍廷軒麵沉如水,說完又抿緊了嘴唇。

辰語瞳撇撇嘴,將紗布撥開,拿鑷子夾了下來。

龍廷軒的身子一顫,背部猙獰的傷口便暴露在空氣中。

柳若涵輕呼出聲,手緊緊的捂住嘴,心口怦怦直跳,眼角沁出幾滴晶瑩。

辰語瞳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傷口,沒心沒肺的嘖嘖道:“傷口沒有感染,真是......萬幸!”

還好用了抗毒血清,不然感染了,可有的你受的!

她心裏冷冷哼了一聲。

柳若涵別過眼,不敢看龍廷軒的背部,她擔心自己會忍不住落淚。

辰語瞳重新給龍廷軒的傷口清創消毒,敷藥,包紮。

待做完這些,春曉便捧著銅盆上前,伺候辰語瞳淨手。

“藥方要重新調整一下,一天兩劑,早晚服!”辰語瞳一麵抹著手,一麵說道。

柳若涵聞言,忙取了筆墨紙硯過來,柔聲道:“涵涵給姐姐磨墨!”

辰語瞳微微一笑,目光瞟向龍廷軒,發現龍廷軒正凝眸望向柳若涵。

那樣的目光,辰語瞳懂。

前世他們互生情愫時,那人也這樣看自己。

龍廷軒這是對涵涵動了情麼?

若是經此一事,他們能看到彼此情意,真心相待,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蕙蘭郡主夫婦和辰逸雪在月朗山莊陪著憲宗小住了七日。

這七日,是憲宗珍而重之的七日,也是他終其一生都將緬懷難忘的寶貴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