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選擇(3 / 3)

這七日,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隻是一個平凡的父親。

辰逸雪每日陪著他看朝陽落日,品詩論賦,手談棋道,笑談天下事。

憲宗能切身的感受到,兒子當一輩子的辰逸雪,真的會比當回睿王更幸福快樂。

有時候,愛,需要放手。

他也是時候放手了。

室內,蕙蘭郡主在親耳聽到憲宗說出最後的決定時,驚訝得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陛下,你真的想好了麼?”蕙蘭郡主問道。

憲宗背著手,別過頭去,眼角的淚光在日光下熠熠閃動,他微一沉吟後,才緩和住翻湧的氣息,平靜道:“蕙蘭,以愛之名,行迫人之事,實非上道。朕在皇權之路上沉浮幾十載,不能放棄,是因為朕沒有選擇。”

他溫和笑了笑,清明如許的眸子透出泠泠神采,續道:“雪哥兒說的對,人生在世短短十數載,能自主選擇人生,選擇想要過的生活,做的事,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他生在皇家,沒有選擇,可蕙蘭你救了他,給了他新生,讓他得以逃出命運的桎梏,朕想成全這份奢侈!”

蕙蘭郡主神色複雜地看著憲宗,最終默默的點了點頭,哽聲道:“謝陛下成全!”

憲宗眸底的傷感一閃而過,微笑道:“蕙蘭,你是個有福氣的,雪哥兒更適合做你的兒子!”

蕙蘭郡主感動落淚,哽聲難言。

她從未奢望過這樣的結局......

... ...

此番憲宗私訪,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談不上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但失落,多多少少還是有的。

公孫勇想不明白憲宗為何會有此決定,但他知道憲宗聖意已決,多說無益,便不敢再勸。

憲宗臨朝才將將數月,朝中雖有端肅親王坐鎮,卻不得不小心防範任何未知的變數。

憲宗最後一次與辰逸雪促膝長談之後,便啟程趕回上京城。

辰逸雪站在渡口,目送憲宗的船隊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視線的盡頭。挺拔如樹的身姿沐浴在陽光下,清貴逼人,散發著迷魅惑人的活力和朝氣。

他終於可以真正的放下過去,以辰逸雪的身份,開啟新生,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這一刻,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

... ...

蕙蘭郡主夫婦和辰逸雪回到辰府的時候,已經八天過去了。

一行人先去了嫦曦院給辰老夫人請安。

本來辰靖打算等憲宗恢複雪哥兒的身份後,再細細跟母親講清楚當年的事情,不想結局出人意料,辰靖自沒有必要再跟母親說明真相了。

有時候善意的謊言遠比真相來得重要!

... ...

飄雪閣內,金子正在睡午覺。

她能感覺自己正在做夢,夢境很淩亂,畫麵不停的變換著,一會兒在牛頭山,一會兒在皇城的龍乾殿上。

當她看清楚那兩個身穿明黃色龍袍,拿著劍相互廝殺的人是龍廷軒和辰逸雪時,嚇得心驚肉跳。焦急地跑上去,想要製止他們,可任憑她怎麼喊,他們二人就像都沒有聽到一樣,依然刀劍相擊,拚鬥廝殺,似要打個你死我活、至死方休......

他們二人身上刺目的嫣紅浸透明黃色的衣料,刺得金子一陣眩暈,連視線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她重重地喘息著,額頭冒出了冷汗,忍不住痛苦地嚶嚀出聲。

“珞珞......珞珞......”

就在金子沉浸在夢境中無法自拔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滑過耳際,像清淩的泉水,醇厚、磁性、低沉、性感,直觸心尖。

她努力的將自己從夢境裏抽離出來,睜開眸子,眼眶裏的晶瑩順著眼角滑下。

霧蒙蒙的視線裏,她看到了辰逸雪那張俊美至極、朝氣蓬勃的臉。

“珞珞,我回來了!”辰逸雪伸手拭去金子的眼淚,柔聲問道:“怎麼了,不舒服麼?”

金子還處在夢中的情緒裏,話梗在喉嚨裏,說不出來,隻掙紮著起身,細細將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見辰逸雪安然無恙,這才緩和住情緒,一頭紮進他的懷抱裏,默默流淚。

辰逸雪想起辰語瞳說過的話,她說孕期的女子,情緒都有些敏感多變,要悉心、耐心地安慰嗬護。

辰逸雪緊緊抱著金子,揉了揉她的小腦瓜,笑道:“想我了麼?”

金子點了點頭,這幾天,她頗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憲宗入住月朗山莊,戒備森嚴,渡口上有銀龍衛嚴密把守,連一隻蚊子都飛不進去,更遑論什麼飛鴿傳書、書信往來了......

金子盡管知道辰逸雪的意向是什麼,可她也明白,有時候一些事情,是不能以個人意誌為轉移的。

辰逸雪是憲宗唯一存活的兒子,又那麼的聰慧優秀,憲宗最終是否會妥協,猶不可知。

在‘失聯’的這幾天裏,金子的心一刻也沒有放鬆過,她總擔心他們若是擺脫不了命運的安排,入主皇城,那夢境裏出現的那一幕,是否將在未來上演?

她沒有其他穿越女那麼大的野心,要求什麼權勢富貴,她隻想與心愛的人永遠在一起,過安安穩穩,平平淡淡的生活,僅此而已!

辰逸雪伸手撫了撫金子的臉,如黑曜石般熠熠閃動的星眸溢滿溫柔的寵溺,在金子白皙的額頭上落下一吻,呢喃道:“我也想你,想咱們的孩子,好想......好想!”

金子仰起臉,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眼神滿是期待的望著他。

辰逸雪知道她在等待什麼,抿嘴微笑,嗓音低沉如磁,“陛下回去了,以後,我便隻有一個身份,就是辰府的嫡長子-----辰逸雪!”

金子愣怔了一息,隻覺得他的聲音似從天邊傳來,如同仙樂般美妙,眼睛酸酸漲漲的,頃刻便又有眼淚落了下來。

“怎麼又哭了?”辰逸雪努著嘴問道。

“我高興!”金子抬袖胡亂的抹了一把眼淚,破涕為笑,“謝謝你逸雪,謝謝你願意為了我,甘於平庸!”

“傻瓜,那個位置對於不適合的人而言,再滔天的權勢和富貴,也不過是一把枷鎖。再說你焉知咱們未來的生活便會是平庸的呢?咱們還有很多的事情沒有做呢,或許有一天,咱們的偵探館能開遍天下,還有珞珞你曾提及的法醫學院......”辰逸雪摟著金子,目光幽遠,“如何在平淡的生活裏活出不平庸的人生,才是本事。珞珞,你一定會與我攜手去完成的對不對?”

金子嗯了一聲,傻傻笑道:“其實太悠閑的生活並不適合我,我是天生的勞碌命,讓我無所事事,我怕自己會閑死......”

辰逸雪哈哈一笑,摟緊金子,低頭含住她櫻紅的朱唇,給了她一個綿長深情的熱吻。

談情說案,將會是他們一輩子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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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苑。

龍廷軒披著鶴毛大氅,懶洋洋的躺在院子裏的花架下曬太陽。

鷹組傳來了消息,憲宗回去了。

他靜悄悄的來,又靜悄悄地回去了。

一起似乎未曾發生任何改變。

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逍遙王。

而辰逸雪,依然是辰府的長子嫡孫。

他,竟能對唾手可得的皇位無動於衷.......

龍廷軒想不明白,是什麼原因,能讓他做出如斯取舍?

因失血過多,龍廷軒徜徉在陽光下的肌膚,近乎透明。融融的光暈在他迷惑的容色上流連,讓他看起來如同畫中人那般朦朧,好不真實。

柳若涵提著一個黑漆釉麵描金食盒,亭亭立於長廊之上,安靜的望著他。

許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龍廷軒慢慢回頭,朝她露出淡淡微笑。

“你來了?”

龍廷軒將修長的手伸出大氅外,平攤著。

柳若涵嫣然一笑,眉眼彎彎,如同新月初升,說不出的嬌俏嫵媚。

她快步上前,毫不扭捏地將小手放進龍廷軒的掌心裏。

“王爺今日感覺如何?”柳若涵柔聲問道。

“日漸好過一日!”龍廷軒語調平緩,深邃幽沉的目光灼灼凝著柳若涵,說道:“是你的功勞!”

柳若涵低下頭,臉龐一陣滾燙,心口砰砰躍動,心跳急促。

“說起功勞,王爺可不能漏了語姐姐的......”

“那丫頭......”龍廷軒自嘲的笑了笑。

牛頭山的那一出,雖然大家都保持緘默,不再提及,但龍廷軒曉得,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罷了。

辰府,連帶著語兒,以後隻怕是會漸漸疏遠他了。

想想辰逸雪對這件事的態度以及最後的抉擇,再看看自己小人行徑般的所作所為,諷刺的形成了更鮮明的對比,讓他越發自慚形愧,無地自容。

“涵涵親手做了玫瑰糕,王爺賞臉嚐嚐!”柳若涵從食盒裏端出一小碟點心,用筷子夾取了一口放在骨瓷小蝶上,送到龍廷軒麵前。

龍廷軒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撚起玫瑰糕送到嘴邊咬了一口,點頭道:“味道不錯!”

“王爺喜歡,以後涵涵常常給王爺做!”柳若涵嬌笑道。

龍廷軒聞言抬頭,定定的望著柳若涵,忽而問道:“你願意嫁給我麼?”

柳若涵一怔,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撇開那道賜婚的旨意!”龍廷軒麵色有些嚴肅,目光凜凜,緊接著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語兒此次又怎會用那般冷淡的態度待我,想必你應該很清楚了。”

龍廷軒頓了頓,啞聲問道:“就這樣的一個我,你還願意嫁給我麼?”

柳若涵這一次沒有嬌羞回避,幽幽眸光迎著龍廷軒的凝視,一字一句的堅定道:“願意,因為愛了便是愛了,不管在別人眼中你是怎樣的人,在我心裏,你就是你!”

龍廷軒的視線變得有些恍惚,這句話那麼的熟悉,他似在什麼地方聽過。

在記憶中搜刮了片刻,他終於想起來,在他手術後昏迷的那個夢境裏,萬丈懸崖的邊上,柳若涵對他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謝謝你!”龍廷軒握著她的手,真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