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原是那乖覺精明十分之人,今見婆子這麼多,又不住朝自己眨眼示意,知事必有意,遂點頭應道:“還是二位老姐姐慮得是。”說著命紫鵑雪雁幾個與自己上了後麵兒的馬車。另一麵,賈璉亦在林府大管家林立的安排下,上了後麵兒的馬車。於是這支由五輛馬車,並十數個跟隨之人組成的隊伍,便隨著林立一聲“出發”的令下,逶迤前行在了姑蘇一帶所特有的青石子路上。
黛玉被婆子扶著上了馬車,正欲往右側坐定,等候王嬤嬤雪雁等人上來,卻見馬車裏早已坐了一個人,不是別個,赫然竟是她已五年多不曾得見的父親林如海!
才止五年時間不見,如海瞧著竟比先蒼老了十幾歲不止,尤其原先一頭烏黑的長發和一部人見人羨的美須,此時卻已是花白了,惟獨一雙炯炯有神大眼裏所發射出來的熟悉的精光,在告訴著黛玉,眼前的人,確確是她朝思暮想了將近兩千個日日夜夜的父親。
美目裏霎時氤氳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黛玉忙以帕拭淨,又稍稍用力擦拭了幾遍自己的眼睛,終於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了,因隻哽喑著顫聲兒叫了一句“爹爹”,便已哭倒在了如海的懷裏。
如海攬著女兒,亦是雙目含淚、悲喜交集的,一麵在心裏欣慰的感歎著,敏兒,我們的玉兒長大了,還生得這般的仙姿玉質,你在天上都瞧見了嗎?
父女倆哭了半日,還是黛玉記掛著如海身上不好,恐更哭壞了他,方強忍著止住了。見旁邊兒的湯婆子上煨著熱茶,遂動手倒了兩小盅,一盅遞與如海,一盅自己吃了。又取了手絹兒出來,一麵替如海拭淚,一麵俏皮一笑,方道:“爹爹好不羞羞,也跟著玉兒哭鼻子呢。”
林如海被她說得又是氣又是笑的,卻並不說話,而是把黛玉前後左右都細細瞧過了,方掛上一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滿足與喜悅歎道:“爹爹的玉兒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黛玉聽說,嘟起小嘴兒嗔道:“爹爹還說呢,這一別就是五年多,玉兒可不長成大姑娘了?倒是爹爹好沒道理,當年分明說好‘少則半年,多則一載’,一定接玉兒來家的,誰料玉兒左等右等,竟一直不見爹爹打發人進京……”說著早又紅了眼圈兒。
一席話兒說得如海心如刀絞,卻不知該從何辯起,因隻攬了她在懷,滿懷愧疚的道:“是爹爹食言,是爹爹對玉兒不住……”一麵亦跟著掉下淚來。
黛玉心裏原就未曾真正惱過如海,才剛不過是小女兒家半真半假的撒嬌玩話罷了,如今既見得如海落淚,立時又痛又愧,忙含淚笑道:“玉兒說著頑的呢,爹爹不要放在心上。”又關切的問道,“爹爹如今身子怎樣?可有請醫問藥?大夫又是怎麼說的呢?”一麵又嗔怪道:“爹爹身子不好,就該在家裏歇著才是,作什麼要親自來接玉兒?難得玉兒還找不見回自個兒家的路了?”
見女兒這般關心自己,如海心裏越發愧痛,然再一思及今兒自己之所以親自來接女兒,除卻是太過想念她以外,還有另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因忙強自穩了一下心神,方道:“今兒個爹爹之所以親自來接你,除卻想早一點子瞧見你之外,還有幾件要緊事兒要說與你知曉,你可聽好了。”
聞言黛玉不由納罕道:“什麼要緊事兒是家裏說不得,非要在路上說的?”
如海見問,苦笑了一下兒,方道:“如今咱們家裏,早又多了許多你不認識的外人,人多口雜、耳目眾多的,那裏敢把要緊事兒留在那裏說?”
又正色道:“玉兒,你雖才隻十二歲不到,在爹爹眼裏,還是先前那個隻愛在爹爹膝下調皮承歡的小娃娃,但隻此事幹係重大,今兒個爹爹是不說也得說了。再一點,你雖年歲尚小,自小我與你母親卻拿你當男孩兒養的,這幾年你雖不在為父身邊,為父卻相信你的才學識見定是有增無減,遠遠超出於你的年齡之外的,眼下為父便直說了。”說著便娓娓說道了起來,“當年我與你母親是如何相識並結合之事,想來你亦是聽你外祖母或是其他人說道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