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叫我水溶便好。我由來閑雲野鶴慣了,一心向往的便是那仗劍快馬、逍遙自在的生活,果真要讓我去坐那個位子,豈非要憋死我了?這樣兒苦差使,還是讓二哥去作罷。”水溶難得的開玩笑道,心裏更是為如海終於改變了對自己的看法兒而喜悅。
雖則對水溶忽然叫自己“伯父”且為他說的作皇帝係“苦差使”而有些兒哭笑不得,如海到底惦記著更重要的事兒,因繼續道:“六皇子口口聲聲為百姓謀福祉,緣何落到自己身上,便退縮不前,隻圖自己受用了呢?”
水溶見問,怔了片刻,方正色道:“請伯父叫我水溶。實不相瞞伯父,水溶之所以一心輔助太子殿下,什麼為江山社稷計、為百姓謀福祉,都是虛話兒,水溶之所以作這麼多事兒,為的無非隻是太子殿下一人罷了!”
“想來伯父亦知道當年水溶之母妃紅顏早逝,餘下溶一人在世上,孤苦伶仃、無依無靠,若非有皇後娘娘收養、太子殿下多方維護,隻怕今日溶亦不能出現在伯父麵前了;而太子殿下生性寬和,又打小兒便在皇後娘娘和太傅們的教導下,一心將作一位流芳百世的明君當其人生中的最高目標。溶雖不才,卻也懂得知恩圖報,看人識人,因此於公於私,都會全力輔佐太子殿下登上帝位君臨天下的!”
“如此說來,六皇子近年來之所以一直盡心盡力替太子與大皇子等人周旋,為的僅僅隻是一報當年皇後娘娘與太子殿下的關愛維護之恩了?”聞言如海忙不迭問道。
水溶點頭道:“自然如此,不然我早已遠遠離開那個爾虞我詐的是非圈子,去過自己想要的自在生活了。”又歎道,“隻是如今父皇猶健在,太子羽翼猶不豐滿,大哥幾個又不安於室,說不得要再辛苦個幾年十幾年的,才能一償夙願了!”
不知道為何,一對上如海,他便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想傾訴的感覺,就好像對上了自己十分信任親切的長輩一般。他可以不在乎世人說他一心輔佐太子,為的便是將來能夠“挾天子以令諸侯”,卻下意識裏不願意讓如海亦認為自己果真是那樣兒的人,因此才會在不知不覺間,竟已將自己從來不為人知的心裏話兒和盤托出了。
如海看著他年輕英俊的臉龐,忍不住在心裏歎息起來,今日的水溶,與當日的自己何其相似?都是別人敬了自己一尺,一定要還對方一丈之人,隻是不知道將來待他報恩的心願達成後,會不會比自己幸運,能及時抽身退出這個巨大的是非圈?
心裏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的感覺,霎時讓如海對水溶的印象大為改觀,因忍不住道:“其實此番六皇子便是不來揚州,便是今日未曾與我說過這番話兒,我亦不會舉薦大皇子的人接任巡鹽禦史的。當然,我亦不一定便要舉薦太子與六皇子的人,總之,我舉薦人的唯一標準,隻是看他夠不夠清廉,能不能真正為百姓謀福祉罷了。”
聞言水溶不由展顏一笑,道:“對伯父您的人品和責任心,太子與我都是信得過的,隻是聞得大哥來了揚州,生恐他會拿什麼不齒的手段來脅迫伯父,以達成自己的目的,溶才會後腳跟至的。有我在,至少他會有所忌憚,伯父與林姑娘亦能多幾分安全。”
提及黛玉,如海心裏再輕鬆不起來,不由抿唇沉默了起來,倒是一旁水溶看不過眼,乃問道:“伯父定是在為林姑娘之事煩惱?”
彼時如海心裏雖已對水溶惡感全消,卻亦不認為他們之間的交情深到了如此地步,因委婉的岔開話題道:“六皇子在老臣這裏呆了大半日,指不定隨從們怎生尋找呢。如今皇子也得了老臣的準話兒,可以放下心了,就請先回去罷。”
“請伯父容水溶把話兒說完,再逐客不遲。”水溶卻不離開,而是繼續道,“恕水溶冒昧問一句,伯父心裏是否早已想好一旦自己百年後,要再將令愛送到京城外祖家撫養?”自昨日清晨初見黛玉竟是時常出現在自己夢境中的姑娘後,他便忍不住感謝起上蒼來,同時亦覺得若是自己生命裏前十七年所受的種種苦罪,便是為了能在現下遇見黛玉的話,便是那苦罪再多幾倍,他亦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