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老大 第三部分 奇緣記》 12(1 / 3)

10騷亂中的一塊石頭

又是一個周末,高覺搭上班車來到林東雅那裏。那時公交班車已經改為每周一趟,讓高覺感到方便了許多。

那天,在郵局東邊一裏多路的那片空曠的草壩子上,高覺和林東雅漫步在鬆軟的草垛上,依然是晚霞布滿天空,牛羊在遠處的山坡上饒有興致地吃著綠草。他倆找了一處平整的地方坐下來,欣賞周圍的美景,四周一切都很恬靜,遠處不時傳來牧牛的藏族小孩偶爾唱的藏族歌曲。林東雅一會兒將手放在高覺的膝上撫弄撫弄,一會兒又把手放在身邊的小草尖上撥拉撥拉,顯得很興奮的樣子,她低聲地對著高覺說,“這個月還是沒有例假,應該是懷上了。”

高覺並沒有顯出高興的樣子,反而有點不悅的表情在臉上表露出來。他覺得還不是生育的時候,他好像還沒有準備好去撫育下一代,他自己還一無所成,沒有立穩腳跟,就要讓下一代來到這個世上接受他的一張白紙。他想,自己還照顧不好呢,就要照顧孩子了,哪有那精力和時間呢,都上班呢,誰帶呢。從內心來說,他有一種害怕操勞的心理存在,他不想讓任何一點其他的事情影響到自己。

“明天你陪我去醫院做個檢查吧,如果真懷上了,還得去辦上個準生證呢。”林東雅看他不言語,接著說到,並希望他周一不要回水月穀了,她想讓他留下來去辦理這些瑣碎事情。

高覺沒有說什麼留不留下的話,隻是覺得麻煩,就說:“我記得老家那兒是第二胎才要準生證的嘛,這兒怎麼第一胎就要辦理這些玩意兒呢。”

“人家叫辦理你就辦理,哪兒那些個廢話,你又做不了主,就聽話是了。你就說你想不想陪我吧。”林東雅也顯得不耐煩起來,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自然,她的不耐煩並不是針對高覺的,似乎是妊娠的一種不良反應。高覺的不耐煩卻是沒來由的,並沒有一個明確的指向,好像是針對什麼事情的,又好像找不到什麼發泄對象似的,他覺得應該還是那份並不可心的工作影響了自己的心境,令自己對一切都感到厭倦。看到林東雅慍怒的表情,他又覺得自己不應該在她跟前顯得心煩,增加她的壓力,便趕緊附和道:“哎呀,當然要陪你啦,不陪你還陪誰呀,一切行動聽指揮,你說東我絕不往西。”他故意將腔調調到調侃的位置上,說道,“好啦好啦,一切聽你的。”

然而,高覺的內心卻恰恰是另一番思想,他覺得所有這些對自己的前途發展奮鬥等等等等都是一種影響,雖然自己並不想當老大,雖然前景看起來並不是那樣樂觀,但卻又不想放棄對生活的一種追求。自從上次找過卓瑪副縣長以後,他便感到依靠這些老大們的善良是不行的,還得依靠自己的奮鬥吧。他又有了新的打算,開始準備考研,他覺得也許這是離開教育界的一種有效途徑,至少說起來也好聽一些。不過,他卻選擇了一個對他來說是錯誤的專業方向,他放棄了自己熟悉的專業,打算攻讀一個新的專業,這種明顯的錯誤導致他一年後無功而返,再次回到奮鬥的始點,當然,這種學習上的積累,成為他豐富思想的一個過程,為他以後的發展起了另一種看不見的作用。

令高覺高興的是,他陪著林東雅的兩天,事情都出奇得順利。先是在醫院碰上林東雅的一個熟人,她帶著林東雅到婦產科做了檢查,果真是懷了孩子。次日到計生局又見到林東雅的一個同學的老鄉在那兒,先前也曾見過麵,她告訴他們都需要哪些環節、哪些程序,自然,有她在,這些環節程序都大大地濃縮了,當然,各種手續還是完備的,關鍵是拿上了那個蓋著紅坨坨的折疊起來的小紙片。

這讓高覺興奮不已,對林東雅說,“看來這個孩子極有好運,能夠遇上各種貴人相助,遇事呈祥,無往不利啊。”

“什麼呀,還不是我的熟人嘛。”林東雅搶白道。

“是、是、是,夫人英明偉大。”高覺樂得輕鬆,隻要不為俗事纏繞,他就覺得愜意萬分。能夠把精力全部投入到自己想幹的事情上,社會上家庭裏不要有任何煩心事,每個人都幹好自己的事,在自己的事情上有所作為,就是高覺心向往之的一個目標。

第二天,高覺回到水月穀的校園,正碰上老魯和小金在爭吵。

老魯站在教研室前的一個台階上邊,小金站在台階下邊。隻見老魯手裏拿著一個麵袋子,裏麵估摸著也就剩下有七八斤的麵粉了,他一麵罵罵咧咧地說著話,“不幹了,早就答應的事情,兩年了都不解決,什麼意思……”一邊把手裏的麵袋子一抖落,麵粉一下子便從台階上邊撲撒到台階下邊,麵袋子他也順手丟了下去,扭頭便走了。

小金站在原地,一看麵粉撲撒開來,急忙躲閃開,並說,“你幹啥哩,說事哩你幹啥哩。”看著離去的老魯,他一臉的無奈,歎了一口氣,也離開了那個地方,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原來,老魯來水月穀學校上班時,向教育上提了個條件,就是給夫人解決一個工作,不想人來了,教育上也確實向有關方麵提交了報告,但兩年時間過去了,沒有一點動靜,老魯心裏窩火,就找茬吵起來。這次吵架後,老魯真的寫了一份辭職報告,離開了水月穀,回老家去了。

然而,就在老魯帶著夫人離開後半個月的一天,相關方麵也把他夫人的工作手續辦理了下來。小金給別人說這件事時,總不忘記替老魯惋惜一番,“老魯沒有一點耐心,不成熟,事成了,他卻走了。”不過,小金並沒有讓那個工作指標浪費掉,他順勢便將相關手續辦到自己媳婦的名下。媳婦的文化程度不夠,他便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在學校後勤上給她安排了一份工作,後來又調到圖書館裏當管理員,也好有機會看看書,調節一下情緒。至於孩子沒了的事情,他倒是很看得開,勸導媳婦說沒了就沒了,還年輕,再生就是了。

這話傳出來,讓小王聽到之後,到他的嘴裏話就變了味,他悄沒聲地對坐在家裏閑聊的人說道:“沒準那孩子就不是他的,沒了,正好中他的下懷呢。”

小王媳婦正在看著電視,便白了他一眼,張口就教訓道:“少說那些不冒煙的話,積點口德,就愛說些損人的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隔天,教師節那天,學校宴請全校教職員工,並邀請分管領導參加宴會。

宴會在食堂舉行,擺了十幾桌,涼菜已經上齊,大家各尋夥伴,坐在桌子周圍,時間過了中午一點,卓瑪副縣長還沒有過來,許多年輕人已經抵不住饑腸轆轆,躍躍欲試。一點半,卓瑪副縣長終於過來,各就各位,衛校長先做了一個歡迎詞,接下來是卓瑪副縣長講話。就在這時,有的年輕人已經饑餓難耐,開始不斷地往嘴裏送菜,等到卓瑪副縣長的話講完,衛校長宣布開餐時,有的餐桌上已經是杯盤狼藉。高覺和老楊、小王、小於夫妻倆,還有其他幾個更年輕的教師在一桌上,正因為年輕,桌上的涼菜盤子自然也就風卷殘雲,一掃而光。接著是上一盤熱菜,告罄一盤熱菜。筷子飛舞,並沒有耽誤又說又笑,一時高興,眾人隻顧大快朵頤,並沒有注意到衛校長的眼光正在他們這一桌上的幾個人身上掃來掃去。

宴會結束,已經是華燈初上,各自回家安歇。小於那兒的電視正播放著一部武打電視劇,幾個年輕人也圍攏在小小的外間看看電視打發時間。那時的水月穀,由於山高路遠林密的緣故,還不能接收到外界的電視信號,隻能靠轉播站放一些武打片,諸如“再向虎山行”、“上海灘”等等等等之類的錄像帶,因此能有個電視看看就是相當奢侈的事了。

而此時的衛校長,在送走卓瑪副縣長和文教局的幾個人後,心裏麵卻無法平靜下來,本來想沿著河岸邊走一走散散步,也好散散心,但心裏覺得好像有什麼事似的,便又從校門口踱著方步繞著操場走了一圈,然後直接來到教師宿舍樓前。也許是酒喝多了吧,他並沒有考慮自己在幹什麼。他先是敲開老楊的門,走進老楊家裏,一看隻有老楊一個人,就把老楊上上下下罵了一通,說他八輩子沒吃過飯,丟先人。也怪,平時有點脾氣的老楊那天竟一聲不吭,衛校長發泄完了,覺得還沒盡興,竟下意識地上了二樓,往右一拐,第一家就是小於的房間,他推門進去,向屋子裏坐著的人掃了一眼,看準小於,開口便罵:“你兩口子邪不要臉……”

小於二話沒說,端起小桌上的茶杯便潑了過去。衛校長本能地頭一低,躲過潑來的茶水。一時間便大吵起來,接著勸的勸,吵的吵,混合著電視機裏的武打聲,一片混亂。小趙年輕,坐在離門口最近的地方,起身拉開門便跑了出去。

高覺正在房間裏看書,聽見吵鬧聲,也就放下書本,出來打算勸勸架。但等他出來走到樓梯口時,衛校長已經下到樓梯中間的平台處。衛校長一扭頭,看見高覺正站在樓梯口處,一隻手扶著欄杆,一隻手還背在身後,心想,看把他悠閑地,就說到,“還有你……”他的聲音裏似乎並沒有憤怒的成分,更像是喝酒後疲倦的一種狀態,大概是去了兩處,吵了兩處,已經沒有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