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淨的雙手放在烘幹機下吹過數秒,剛一轉身,十分意外的,那個疑似害我在半小時前打了個大噴嚏的年輕男人出現在前方,正朝我走來。

“CoCo,是你嗎?”他一米外站定,富於磁性的聲音禮貌而拘謹,配合微微前傾的姿勢和略顯警惕的目光,讓人想起英明神武的地下黨人秘密接頭的影視畫麵。

心中驀地升起幾分驚,幾分喜,隻因微妙的感覺他是特特為了我才出現在這家飯店的。否則哪能這麼巧?

之前,不勝酒力的我正猶豫著喝不喝嶽導演第N次敬來的酒,孟露在桌子底下有意無意地撞了我一下,然後嫣紅的小嘴湊到我耳邊吹風:“沒正式簽約前都別高興太早。知道你那小宇宙隨便一拽都能爆發小資情調,可別拽過頭了,趕緊敬酒吧你。”她的話聽來有那麼點提醒之意,又有那麼點威脅之意。再咀嚼一番後有股子寒意。

暗暗叫苦。我這人不喝酒是一百分百淑女,喝多了就是百分百妖女了。

將搭在我肩膀上的那隻纖纖玉手拿開,忽然鼻孔癢癢,一個噴嚏沒忍住,以每小時90英裏的速度朝她妝容精致的小臉射去,嚇得她花容失色,為躲避我高達30萬種病菌的襲擊差點人仰馬翻,跌落塵埃。

坐我對麵的一助理小哥晃著腦袋文鄒鄒的跟我說:“詩雲‘寤言不寐,願言則嚏’,鬱小姐,一定有人在想你。”

於是我腦海裏出現了傍晚撞見的一個男人頎長的身影……線條完美,氣質高雅,麵容柔和亦不失清朗的陽剛氣;眼神不犀利,且有那麼點兒憂鬱,卻自有一股攝人心魄的力量,一旦看進去便叫人不忍移開視線…可惜我連他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

但沒想到打噴嚏半小時後就見到了他本人。莫非真是他在想我?

必須承認,這男人長得真TM帥,氣質也沒的說,是擔綱男一號的絕佳人選,但我認為他不太可能進影視圈發展——看著太有教養,太有思想。這樣的人往往是挑剔的,教條的,清高的,不屑被一種稱之為導演的物種呼來喝去、對著鏡頭裝瘋賣傻的。

其實我也不屑,但有什麼辦法呢?

見他墨黑漂亮的瞳溫柔而認真地凝著我,歡喜的同時竟蕩漾了,很想逗弄他一下,譬如舉起“手”槍瞄準他豪邁地說出“此聯絡暗號‘CoCo是你嗎’早已作廢,我代表黨代表人民處決你這可恥的叛徒!”這類叫人一聽就舒經活血、滋陰補腎的經典台詞。

可我還算清醒,尚能控製得住妖性,深知一個女孩子對一個尚不知姓名的男人不可唐突——未免會被扣上“輕浮”、“輕佻”的小高帽。然而又奇怪自己為何有種不受控製、渴望跟他製造粉紅泡泡的感覺呢?

大概見我不出聲,他又提醒道:“我們在紐約,Kevin的生日party上見過麵,你不記得了?”

當然記得,記憶猶新。可當我下意識地瞄了眼外頭,頭皮不禁一麻——孟露似笑非笑,幽靈般的站在過道上。

目光交彙,她眉毛一挑,脆生生的說:“呀,這就又勾搭上了?我說你賴在洗手間不出來總是有原因的。嶽導演剛才還在說,一個演員的素質最為重要。凡事都該有定時,哪個像你這樣墨跡的?”

我臉上淡定依舊,內心卻咬牙切齒上了。這妞兒跟我上輩子有過節還是今生有孽緣,兩大桌的人她都認識,為何偏偏盯著我不放?

四個小時前,我在外景地等著試鏡,她十米外就張牙舞爪地撲過來,尖著嗓子問:“怎麼覺得你個子長高了,還歘歘的散發小資氣場了?內增高加小整形?”上下一個勁兒打量我,眼睛比六十瓦燈泡還亮。

我當時咯噔一下,心想壞菜了,這姐們兒好像跟我挺熟,可她是誰啊?

又不能裝作不認識,更不能問“你是哪位?”難免落個沒出名就鼻孔朝天的惡名。混娛樂圈的人都在乎麵子,你不給她麵子比偷拍到她穿了款式落伍的小內還令她鬱悶。

剛想拿沒戴隱形眼鏡做借口,有人過來了,一不小心替我解了圍。“咦,孟露,你不是要趕去錄音棚麼,還沒走?”

“人家聽說鬱玉也參加試鏡了嘛。她是我學妹,有段時間沒見了,我陪陪她。”

我不得不牽起嘴角,對後來者露出“我跟她很熟”的笑容,並幹巴巴的說:“是啊,她是我學姐。”

作為一個冒牌貨,我能如何潤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