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希爾頓飯店,照了鏡子才知道父親的手多重——五指印清晰可見。難怪回頭率比平常高出一倍。
“臭老頭,壞老頭!活該你孤獨一輩子!”我哭著收拾行李。他怎麼可以對親生女兒這麼狠心?
眼淚浸泡了隱形眼鏡,特別難受。我幹脆摘了它們。
世界模糊了,眼暈,頭痛。
剛躺上床,鬱玉的電話打了進來,可沒等我接又掛斷了。
等了一會兒,我回撥過去。
“你等等啊。”她小聲說。我聽到她關門的聲音。“我從沒看到二叔發這麼大脾氣,我嚇壞了不是不想幫你啊。”
我歎了一口氣:“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針對你媽媽的。”
“我知道。你不會真的賭氣再也不回中國了吧?”
“……”我無法回答。但很後悔說出那麼決然的話,沒準就是中了我那奸詐的父親的激將法。又想如果鄺世鈞能辦移民就好了——顯然不可能。就算他本人願意,鄺家也不會允許我拐帶他們的寶貝兒子去美國。
父親的話縈繞在耳邊,我忍不住又哭了。從未有過的害怕。害怕失去鄺世鈞,也害怕失去父親。
他可以拋棄我,我卻無法從心裏抹去他在我心中的特殊地位。
“曦曦,你別哭啊。要不,我過來陪陪你?哎呀,不行,下午修管道的師傅要來。不能總讓二叔墊錢。”
“他樂意你就讓他付好了。”我沒好意思說反正他就是為了你母親活著的。
酒店的電話響了。是我母親打來的,我讓鬱玉別掛電話,先跟母親說上幾句。
母親向我確定航班,屆時好去機場接我。又問我是不是感冒了,聽著鼻音很重。
“我惹爸爸生氣了。有些難受。”我不想說得太具體。
母親似乎猜到了,說:“他一向臭脾氣愛訓人不見得是你的錯。我跟他再怎麼計較都不為過,你卻不可以,畢竟他是你父親。乖女兒,快回來吧,Allen和Kevin天天念叨你,就等著為你慶生呢。”
“已經過了生日,還是別舉辦了。”我這會兒哪有心情考慮那個。
“延壽嘛,遲了也無妨。會有big surprise哦。不參加會後悔一輩子哦。”母親連哄帶誘的,
仿佛我還是個小女孩。
重新接進鬱玉的電話,她向我透露了一個訊息,與鄺家有關。她說:“這些還是整理我父親的遺物時知道的。當年我們的爺爺和鄺家爺爺都是龍安鎮的才子,家世都不錯。那個鎮聽說盛產雙胞胎,相互間聯姻的也不少。”
“鄺家爺爺娶了韓家的大小姐,可沒幾個月太太就染上惡疾死了,鄺家爺爺很愛這個妻子,就想娶韓家二小姐,因為姐妹倆是雙胞胎,長得挺像。可韓家二小姐,也就是我們的奶奶早就跟我們爺爺好上了,盡管鄺家爺爺頻頻獻殷勤,她還是嫁給了我們爺爺。鄺家爺爺隻好娶了另一戶人家的小姐。”
“解放後,鄺家爺爺和我們爺爺先後被政府派去蘇聯進修,回國後分別得到了重用。但是六十年代很動蕩,兩家爺爺都被關進監獄了。後來鄺家爺爺通過檢舉揭發我們爺爺得以提早釋放,等我們爺爺也被無罪釋放時已經病得很重了,耽誤了治療,死前還罵鄺家爺爺黑心腸,說人性醜惡,凶殘,陰險。我們的奶奶原本就體弱,受不了這個刺激,成天精神恍惚,帶著大女兒上街買菜時被車撞了兩個人傷勢都很重,搶救三天都沒能搶救過來。那時候我們的父親才七歲多點就成了孤兒,他倆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你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