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輕輕地說:“以後再告訴你。我聽見你肚子叫了。”言畢,將衣袋從地上撿起來,塞進我手裏。

剛換好衣服,鬱玉的手機響了。號碼顯示是她家的座機,卻是我父親打來的。

“馬上給我回來!我有話跟你說!”聲音嚴厲得很。

不會讓我跪搓衣板吧?我鬱卒地想。小時候貪玩不愛學習,跪過不少次那玩意兒,如今尚有點陰影。

“爸,”我拖長了音,“我明天就回美國了,您能不能多留點美好記憶給我?”在親生父親麵前做低伏小是本能,也是習慣使然。

父親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和緩了許多。“既然要回去了不能不跟伯母打個招呼吧。”

想想也是,畢竟是親戚,還是位長輩。作為母親的女兒我要保持立場,但作為父親的女兒不能令他太沒麵子。

從房間出來,我告訴鄺世鈞不能接受他的午餐邀請了。

送我回去的路上,鄺世鈞告訴我這一片是新開發的高檔住宅區,距離市區頗遠。如果不是他二姐硬要送給他一套住房作為歸國的見麵禮,他自己是不會選擇這裏的。回國這麼久,也隻是周末偶爾過來住,平時都交給專人清潔打掃。

“你是老小?”我原先就猜過他長的細皮嫩肉的多半有個寵愛他的姐姐,果然不假。

他點點頭。我又問他有幾個姐姐。他說兩個,頓了頓,告訴我他大姐四年前去世了。語氣雖然平淡,但我能感覺出他淡淡的哀傷。

經過朱記蒸餃店時,大概怕我餓壞了,他將車停在路旁,堅持買一籠蒸餃給我充饑,據說這是本城最好吃的蒸餃店,門麵特別氣派,外賣窗口還要排隊。

我沒跟鄺世鈞客氣——如今是我男朋友了——直接告訴他我喜歡吃薺菜肉絲餡兒的。他說巧了,他們一家人都喜歡這個口味。

我在車裏等著,一位年輕的交警過來敬禮,挺客氣。“美女,這裏不能停車啊。”

“馬上就走,帥哥。”我領教過國內交警的執法從嚴。初初來到國內,我還燒包的替自己租了一輛尼桑,打算四處領略祖國的日新月異,後來發現根本沒本事開上馬路。紅燈太多,車太多,盡管我小心帶小心的,還是屢屢發生生碰擦、追尾事件,隻得退租。

交警見我態度極好,沒再催促。我注意了一下,這才發現路邊一溜排的車都貼上了違停罰單。

另一名交警正在給我們前麵的一輛寶馬SUV開罰單,剛要貼車窗上,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蒸餃館內飛快地衝出來。“嗨,哥們兒哥們兒,人在呢人在呢。”這位既不是瞎子又不是大明星,大冷天的還戴副墨鏡,扮什麼酷?

我幸災樂禍地看他屁顛顛的往交警跟前竄,心想您早點兒出來不就沒事了,反應遲鈍的吃貨!

大概跟父親親近了一陣子也受他的影響了——仇富——看到那輛Suv的燒包樣兒就不舒服。後來想起來是因為Kevin也有一輛。

鄺世鈞拎著三盒蒸餃帥帥的小跑回來,帶來一股鮮香味兒。他叫我趁熱吃。

我掰開一次性筷子夾了隻蒸餃先塞他嘴裏。他不也沒吃午飯麼。

車開動起來。我饒有興趣地一邊吃蒸餃,一邊看那個正叉腰站在路旁忙著打電話的倒黴車主——顯然沒能說動交警哥哥。

“幸虧我在車上,不然跟他一樣吃罰單。”

鄺世鈞不經意地看過去,神色一滯。

“你認識那人?”我覺得他的目光有點兒陰暗。

“見過而已。”他淡淡的說,眉心微微蹙著。

我猜鄺世鈞這麼好的人,讓他蹙眉的一定是壞人。

剛跨進小區大門,就聽見父親用他那特別富有哲理的語氣在跟人爭辯。大致是某奶站的人多收了他嫂子高巧惠的牛奶費。

這樣一個模範男人居然不被那個女人接受,作為女兒,我本能地替父親打抱不平了。高巧惠,你有多了不起!

“世鈞,這就是我父親。”我朝那個風度翩翩的帥大叔指去。聽鬱玉說至今他的課上還有些大叔控的花癡女生專為欣賞他的斯文俊秀、儒雅頹廢氣質而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覺得那些女生多半患有先天白內障。若知道我母親的遭遇她們還會這樣癡迷他麼?

父親看見了我,招手。“曦曦,來!這個同誌不講理。爸爸前陣子陪你伯母去外地根本沒有訂牛奶,還收我們整整一個月的奶費。這不胡鬧嘛。”

“先生,我沒收到停奶通知,您說的情況我不清楚。我隻管收費。”穿製服的小哥麵紅耳赤地跟我父親爭論。也不知這兩位爭論了多久,氣色好成這樣?

我對這一老一少挺無奈,過去對父親說:“這還不容易?你讓他們回去查每天的收發記錄不就清楚了,看把您氣的。”隨即給收費小哥翻個白眼。“我爸可是教育界精英,把他氣出毛病來你賠得起麼?”這麼說父親會舒心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