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晚，老王頭渾身上下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冰涼。
老王頭的目光始終注視著火爐，他的大半張臉隱藏著，炭火把他的額頭和長著稀疏頭發的頭皮印得通紅。謝苛皺皺眉，這樣看過去，就好像老王頭的頭皮被人揭掉了，滿頭滿臉都是血。
“謝老師，晚上最好不要再校園裏亂跑，會出事的。”
老王頭說著話抬起了頭，在他抬頭的瞬間，謝苛看見老王頭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那笑容如此熟悉，在凶間裏的日子，那笑容下透著寒氣的兩排白牙始終縈繞在謝苛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但一轉眼，老王頭又低下了頭。
“古老師？”謝苛猛地驚呼出聲。
老王頭眼皮都沒有動一下，卻發出兩聲夜貓子般的笑聲，“古老師失蹤好多年了，興許骨頭都被老鼠吃掉了。”
謝苛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他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妄想如此嚴重嗎？已經離開了獨院依然擺脫不了古老師的陰影？那麼，安靜和同學們呢？
“回去睡吧，睡一覺就什麼都忘了。”老王頭終於站起了身，他沒有看謝苛一眼，僵硬地轉過身一步步向門外走，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王大爺？”謝苛往前跨了幾步，他的手伸出來，像是想阻止老王頭，身體一離開床，謝苛立刻意識到了什麼。他的眼睛倏地盯住了燃燒正旺的火爐。
火爐？老王頭在值班室點火爐？誰都知道，火爐是取暖用的，老王頭為什麼要點火爐？現在可是大夏天，最多還有十幾天就要高考了，天氣悶熱得透不過氣。謝苛身上的襯衣早被撕爛了，他隻穿了一件背心還汗流浹背，老王頭卻在值班室裏用火爐取暖。
謝苛猛地打了個激靈，獨院裏暴風驟雨，可是一中校園卻平靜得連一絲風都沒有，天空中見不到一顆星星，夜空就像一塊巨大的幕布將整個校園罩得嚴嚴實實，這更加重了夏季夜晚的沉悶，有什麼理由在這樣的天氣裏讓老王頭點火爐取暖？
謝苛的視線猛地觸及到他先前撲倒的床，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那顯然不是一張床，在炭火的映照下看起來陰森森的，沒錯，這是一口棺材，一口剛漆好不久的棺材。
謝苛覺得有無數隻蟲子開始啃咬他的身體，如果值班室裏放置一個棺材，那隻會是為了裝殮一個人——老王頭。如果老王頭現在就躺在棺材裏，那麼剛才的老王頭又是誰？
謝苛終於無路可退了，他疲軟地坐下去，屁股坐到一團柔然的身體上時才尖叫著跳開來。
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謝苛發現自己麵前又出現了一張床。不對，不是又出現的，而是這張床才是老王頭在值班室真正的床，在這張床上躺著一個人，看起來這個人已經死了，謝苛剛才坐在他身上他都沒醒來，那這不是個死人又是什麼？可是這個人的胸脯在起伏，他在睡覺？
老王頭？謝苛的脊背上猛地升起一股寒意，這個人是老王頭，他正在睡覺，那麼，剛才和謝苛說話的人究竟是誰？謝苛明明看見老王頭走出了門，走進了黑暗。
謝苛產生了一股掐死床上熟睡的人的衝動，這絕對不應該是個活人，沒有哪個活人會在大夏天的深夜點著火爐呼呼大睡的，也沒有哪個活人晚上睡覺大敞著房門，更沒有哪個活人會在自己睡覺的床側擺放一口棺材。
不知道是因為沒電還是因為炭火不夠旺，老王頭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罩著一層死灰，謝苛怎麼看都覺得這是一具屍體。他的手僵硬地伸出去，隻要再往前送上幾公分，他的手指就能掐住老王頭的脖子。
在獨院裏，謝苛已經不止一次地殺死過古老師，對於他來說，現在要掐死老王頭就跟捏死一隻螞蟻差不多，謝苛甚至不會感到害怕和愧疚，因為在他的眼裏，這個僵屍一般平躺在床上的人早就是個死人。
就在謝苛的手指要掐住老王頭脖子的那一刻，老王頭突然悶哼一聲睜開了眼睛。
謝苛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收回手往後退去。
老王頭仿佛不認識一般用陌生的眼神盯著他，很久才開口說：“是謝老師嗎？你怎麼不 睡覺？”
謝苛的思維有點短路，眾所周知，他帶著同學們進獨院封閉式學習去了，老王頭親自陪著校長送的他們，難道他不該和先前一樣問一句：“謝老師，你怎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