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後,天氣越發悶熱。天空中驕陽似火,大地被烤的幾欲張裂開來。原本繁華的楚丘此時卻顯得頗為壓抑。浮歡樓門前冷落鞍馬稀,老榕樹下拍著板子說書的老頭有三天沒開檔了,諾大的楚丘竟然不聞一絲絲竹聲。這無聲的壓抑並不是天氣造成的,而是從衛國皇宮中散播出來的哀傷。
聽聞在衛國皇都中那位名動九州的瑤姬娘娘近日已經賓天,紅顏已逝。衛靈公當日在蓮清宮前昏厥過後醒來便纏綿病榻,如今已經搬進了蓮清宮住著。一切國事大事小事皆由二皇子司空仲詢打理。為此朝中傳出些傳聞,傳聞說衛靈公欲立二皇子為太子繼承大統,又有傳聞二皇子監國,又進行了一次大刀闊斧的改革,這一次又狠狠打壓了豪門世族的勢力,為寒門之人開辟了建功立業的大道。一時間那些沒有豪門世家身份的寒門世子宛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一股勁的希望建功立業,光宗耀祖。若論楚丘中還有一處地方生氣勃勃的話,那便是朝堂了。因為每一天寒門與世族幾乎都有一場論戰,雙方不管怎麼都看對方不順眼,因此致力於怎麼將對方的囂張氣焰壓下去。雙方較勁的事情頗多,大至大皇子司空仲垣如今在衛國邊境平亂,豪門世族說,因啟動感恩懷柔政策將那些人叛逆分子招安,好為衛國日後效力。寒門子弟說,打虎不死,必成後患,因趁勝追擊狠狠打擊那一地的地主豪強勢力,為衛國開創一個清明朝政。小至衛靈公該吃什麼,做什麼都來了一番較量吵架。
這一日,欽天監藺溫小心翼翼的摸著前幾日剛剛傷好的背一瘸一拐的往蓮清宮走去。瑤姬娘娘賓天多時,按理說遺體應該葬入皇陵但是他的這位國君衛靈公卻遲遲扣押著遺體不肯發喪。眼看著天氣越來越熱,這瑤姬娘娘貴體一日不入土為安,欽天監就一日不得安生。畢竟職責所在,若等待瑤姬娘娘貴體腐爛時恐怕會影響儀容。前幾****也是如此勸說衛靈公,可是一向英明神武的衛靈公卻變得蠻不講理,他第一次喊他滾出去!藺溫當然不出去,而是跪了下來聲淚齊下的哀求,將道理講了一遍又一遍。本以為衛靈公會忍痛同意他的說法,沒料到衛靈公大手一揮命人將他拉出去打一百軍棍。
藺溫來到蓮清宮前,看著那如兵神一般的侍衛持刀握劍的站在宮門口前時,他覺得已經好了的傷口又火辣辣的疼開來。正猶豫著是否要請內監進去通報一聲時。朱紅色的宮門嘎吱一聲開了,藺溫仰頭望著高台上站著的人,隻見司空仲詢一身黑衣長身玉立站在台階上,玉冠齊整妥帖的立在頭頂上。藺溫緩緩地朝著司空仲詢拜道;“二殿下。”
司空仲詢微微挑眉冷然道:“藺大人的一百軍棍可是好了?如今眼巴巴的跑來是不是又要承一百軍棍?”
藺溫心裏罵著,誰沒事愛來討打?在其位謀其事,你以為他願意挨打啊。如若他不來勸諫,日後不知衛靈公會不會治他一個欺君之罪。想來後頭的罪名比較重,相較於會掉腦袋的懲罰,他寧願挨這一百棍呢。雖這麼想著,臉上卻還是一派嚴謹道:“臣為欽天監,上欽天命,下察禮法,如今隻是盡一個臣子該做的本分罷了。並非是來討打的。”
司空仲詢覺得,藺溫此時來就是來討打的。竟然有人願意挨打,他也不攔著,故往旁邊站一站道:“父王在裏頭,你自己進去吧。”
藺溫心驚膽顫的跑上來。司空仲詢本想繞過他往外走去,不料袖子卻猛的被藺溫拽緊,已經踏出去的步伐硬被藺溫扯著往裏頭走去。司空仲詢袖子被他抓著,被他拖著往裏走去。司空仲詢道:“藺大人這是做什麼?”
藺溫小聲道:“我不相信二殿下不懂人死後應入土為安的道理,瑤姬娘娘貴體安置在蓮清宮中也不是一件好事,你身為大王的兒子和臣子理應勸慰著,以前我沒見到你自然不用你一起勸慰,今日見著了,就必須拉你一起過去。要挨打兩個人總是可以分擔一些,這樣老夫也不會太痛苦不是。”
司空仲詢心裏苦啊。隻暗暗罵著藺溫這個老頭太陰險。所以也就由著藺溫拖著往裏走去。
蓮清宮正殿中,隻見紗幔落下,白透且輕的紗幔透過木格子窗吹來的風一起一揚的落下。窗下蓮池芙蕖朵朵,錦鱗在田田荷葉下小心的避暑。清風襲來,攜帶著一縷荷香捎帶到正殿裏頭。衛靈公一頭青絲一夜之間變成白雪,赤紅色龍服已經褶皺,金冠傾到一邊潦倒的露出些許白發,滿目猩紅的跌坐在白玉寒冰床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