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年緊跟著又道,[三位大哥,能不能跟我說說,這梅嶺縣發生啥大事兒?就算要經年離開,也總得心裏有個底,要不然這好奇啦,走得多不痛快。]
那三人相顧對望,覺得她說得也有理,既然都說到這份兒上,不說清楚不是存心吊人家小妹子胃口嗎?於是舒開澈開口,將其中原由,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這梅嶺鎮地處東南一帶要道,又是聞名遐邇的度假聖地,日日都如過節般熱鬧非凡,特別是到了冬寒季節,賞梅人潮一湧入,更是夜夜燈火通明,客棧茶樓生意爆滿。去年年末到今年年初便是這番盛景,可前一陣子,早謝的梅花一夕之間又開滿枝頭,濃鬱的花香引來眾人的好奇,感興趣的看客成群結隊地往山嶺裏湧,可這一去就再也沒見人出來過,此後又有兩三批人去一探究竟,都是有去無回,就再沒有人敢進去了,據附近的住民說,隱約聽到從嶺裏傳來的陣陣聲音,似是人的尖叫。這事一起,鬧得人心惶惶,鎮民疑那嶺裏有鬼怪,便四處請屍官道士,可每個都是有去無回,這一來鎮民更是不安,外地人不敢進鎮,生意也沒心思做,於是大家合議在各地張帖告示,召集屍官道士和有本事的各路高手到鎮裏來,一來為尋人,二來也是想嶺裏若真有鬼怪,除了也好叫人安心。凡是願進嶺的人,不管結果如何,每人先奉五百兩銀子,若尋到人再加五百兩,若需降鬼怪,則按市價來算。也正是這高額酬勞才能召集到這麼多人。
[不止這一家,這城裏的客棧都住滿了。]待到說完,舒開澈喝口茶潤潤喉,眼睛瞟向道士那邊,懶懶道,[我們幹這行,哪有錢往哪趕,賺錢就是玩命,不像那些假清高的,口口聲聲不拿酬勞,死了都沒錢下葬。]口氣諷刺的緊,還一臉壞笑。
幾個道士怒瞪他,卻都沒誰出言還擊,像是不屑與之辯駁,又轉過頭自家人說話去了。
舒開澈哼笑一聲,往後靠向椅背閉目養神。這時經年也吃飽喝足了,盧懷任見她飯碗已空,也不打算再動筷子,不由道,[小妹子,你不多吃點兒嗎?甭跟咱麼客氣啊!]
經年笑著搖了搖頭,手拍拍肚子,[撐了撐了,再吃肚子要破了。]這話要是換了別個女子說就顯粗俗,但經年怎麼看都還是個孩子,旁人隻道是率直天真。
隨飛見她揉了揉眼睛,覺著這動作稚氣可愛得緊,心想自己要有個這般的親妹子,怎也舍不得放她出來奔走啊,這一想,頓時心生憐惜,柔聲道,[妹子,我看你挺累的,不如先去歇著吧。]
盧懷任大笑著接口,[是啊,咱們大老爺們兒的熬個通宵是常事兒,這時候小娃娃可要睡覺啦。]
舒開澈也點頭附和,又道,[明兒一早大夥兒就要進嶺去了,不然定要送妹子一程。]
經年又和他們寒暄了幾句,便叫夥計帶著去了樓上,諸葛守望著她上樓,麵上帶著幾分憂慮之色。
???
夜深人靜,隻門外盞盞燈籠隨風搖曳,廳堂的夥計趴在桌上打呼嚕,狼藉的杯盤早已被收拾幹淨。
經年站在樓道口往下看了看,又輕巧巧地走回去,閃入房中,[屍五爺]端正地坐在床邊。
[五爺,那小哥剛睡著,咱們再等會兒吧。]說著走到窗前打開窗戶,迎麵吹來的涼風寒得刺骨,和進城時比像換了個氣候,明明過了初春乍寒的時節,經年身著兩層春衫,本是恰到好處,這時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喃喃念了兩聲[好冷]。
話一說完,就見那[屍五爺]起身,緩緩跳過去,雙臂一張,將她摟入懷中。經年先瞪圓了眼睛,接著像想到什麼般低歎,[五爺,方才經年是無心的…]接著轉身麵向[屍五爺],將臉側貼在他胸前,閉上眼睛,[五爺的懷抱還是那麼暖和,不管什麼時候,經年也是喜歡五爺抱的……]可她知道,這並非出自五爺本意,但就算知道又何妨,隻要這副身軀能溫暖她就夠了……
[對不起啊,五爺,經年太自私了,您怨我吧,怨我吧……]經年反手抱住[屍五爺]腰身,輕喘了口氣,道,[五爺,經年不冷了,您放手吧。]
[屍五爺]這才鬆開雙臂,垂放在腿側,經年後退了一步,看向窗外,[這般陰冷之氣,簡直如在風中藏了無數把利刃,那山嶺裏的東西非比尋常…五爺,經年不想救人,也不想叫人見識五爺您的底,一走了之也不是經年的作風,經年好奇得緊,就勞煩五爺帶經年去吧。]說完掏出紅筆幾劃,那[屍五爺]便打橫抱起她一躍從窗口縱下二樓,跑了幾步,又縱上另一個屋簷,足尖隻在屋頂瓦片上輕輕一點,連著縱躍數戶,月光下,隻見一道藍影在空中起降,沒帶起半點聲響,直往山嶺的方向飛躍而去。
就在那藍影沒入夜色之中不久,那客棧二樓又一扇窗戶被推開,一道青影直縱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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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鎮後的長草叢徑直穿越進山嶺,在梢頭飛縱片刻經年才令[屍五爺]將她放下,順著土坡往裏疾奔,越到深處霧越大,香氣越重,也益發寒冷,喘息之間,吐出口外的全在臉前形成一團團白氣。跑著跑著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經年停步往下一看,這地麵草麵上竟結了厚厚一層霜凍,再抬眼看近處幾棵梅樹,枝頭瓣上全覆著白霜,像剛下了場大雪般,若不是濃霧阻礙視線,這放眼望去將會是怎樣一幅美不勝收的景象。
經年搓了搓手臂,不敢多作停留,繼續往前跑,一片白茫茫之中也分不清方向,隻知道跑了這麼久,大概也到山嶺深處了,甭說一個人沒遇上,就連具屍首都沒見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那之前進嶺的人都哪兒去了?總不會埋土裏了吧!
就在困惑之際,一陣濕腥味兒猛灌鼻而入,經年身形一頓,眼神四下裏搜尋,隻聽到草地上[唏唏梭梭]直響,但眼前白霧如幔,尺許外都瞧不清晰。突然間,破空傳來[刷]一聲,一帶黑影打斜裏掃來,經年喝道,[跳!],便與[屍五爺]同時後躍,避開這一掃,待落地時,四周又恢複一片寂靜。經年忙掏出紅筆給[屍五爺]換了個符字,敵暗我明,說她沒一點兒緊張是打誆,隻能以靜製動,等對方出手之際,再從中摸出方位以便施以還擊。
果然,隻聽[刷刷刷]幾聲,那長影如鞭揮來,橫掃,豎劈,圈縛,幾下全在眨眼之間,經年避得也快,每一下過來隻輕躍,小跑,以幅度極小的動作閃開攻擊,[屍五爺]更是靈巧,如飛燕般在交錯的黑影間穿梭,其時,黑影直麵突刺,他來了個[鐵板橋],後仰避開攻擊,左手一伸捉住黑影,順勢後翻半圈,穩穩落地,往後一拽,前麵不遠處又發出[唏梭]聲,像有什麼被順著草皮被拖動。[屍五爺]後退幾步,又是一拽,那黑條般的東西竟[哧溜]脫手而出,轉瞬縮回霧裏。經年跑上前一看,隻見[屍五爺]左手掌心盡是黝黑發亮的黏液,散發出的腥味甚是刺鼻。
[這味兒真熟悉,我以前在哪聞過…]經年食指挑了點湊到鼻端,拇指一搓,拾起衣袖替[屍五爺]擦手,兀自喃喃道,[若是那東西就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