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主仆這麼多年,我又怎麼會不相信你的為人。”等東哥收回思緒,再抬眸時,臉上早已沒有剛才麵對雪兒膽小懦弱的不耐煩,嫣然一笑,彎腰,伸手,拉住雪兒的微有些滲汗的雙手,把她從冰硬的鵝卵石鋪成的地上拉起,語氣和緩了些,“剛才隻是我太生氣了,說的氣話罷了!別跪了,所剩時間不多,還是快些行動,額娘她還等著我們救呢!”
“是。”雪兒見自家小姐如此說,點了點頭,不再推辭,借著她手臂,費力站起身,順手拍了拍褲腿膝蓋處沾上的些灰塵,回頭看了眼身體僵挺的平躺在地上,雙目圓睜,儼然一副死不瞑目駭人樣子的夏冬梅,心裏多少還有些剛才的陰影,後怕得隻瞄了一眼便連忙將視線收回,抬手拍了拍胸口,用力咽了咽口水,“這夏冬梅的死相也太可怕了,看了這個,今天晚上,我睡覺肯定睡得不安生,真是晦氣。”
說到這裏,頓了頓,她身體下意識往另一邊退了兩步,似乎是想盡可能的離那僵硬屍體遠一點,再遠一點,眉頭微皺,抿了抿嘴,轉眼看向站在麵前的東哥,疑惑道:“小姐,你剛才說殺夏冬梅隻是你下的一步棋,這話是什麼意思?跟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又有什麼關係?”
東哥一聲冷笑,水潤的雙眸寒光乍現,銳利得如一柄精心打磨的匕首,一刀剜在人身上,連血都來不及濺出,一命嗚呼,聲音越發的寒涼,“既然老太婆認定我用了巫蠱邪術,那麼隻要這個家裏有人對這件事不打自招,我便可脫身,但這個人最好是在老太婆麵前揭發告我一狀,無事生非的那個人,你猜那個人是誰?”
“二福晉。”雪兒柳眉倒豎,咬牙,說得切齒,“府上除了她,沒人能這麼多事,也沒人能這麼處心積慮,持之以恒的害咱們,就連老夫人都沒那個耐心,她也真是費心了。”
“是啊!確實是花了些心思,也難得聰明,但隻可惜有人會比她更費心費力的,去把夏冬梅抬起!”東哥抬起圓潤的下巴,朝躺在腳邊地上的屍首努努嘴,瞥過雪兒聞言後,有些嫌惡的表情,手伸出去半天也沒敢夠上夏冬梅的一塊衣角,聲音不容置疑的吩咐道:“馬上!她活著的時候也沒見你怕過她,她死了,動都動不了,隨你擺布,你還有什麼好怕的?快點!”然後轉身繞過蓮池,朝方才在窄門處望見的大紅燈籠方向快步走去。
這會兒才夜幕初降至,二福晉院裏幾位平日裏並不近身的粗使奴仆卻早已在各自的房中歇下,但隱約能從位於大院右側一間差不多有半個馬房這麼大的房子,被屋內的蠟燭火光映得昏黃活像塊剛煎好燒餅的紙糊窗後聽到些細微的打牌說笑聲。
東哥二人便是就著這聲兒的掩蓋下,一人一邊,抬著夏冬梅的屍首,輕手輕腳跨入院門檻,徑直朝位於整個院子正北,二福晉往常作歇息的臥房內走去。
“把她搬到這裏,讓她坐著躺在桌子上。”東哥推開擋在麵前的雕花大門,走到擺在整個房間中央套著鵝黃色如意紋桌罩的八仙圓桌前,伸手,指尖輕劃過其上一寸寸絲線織成的繁複精致花紋,順著上頭紋路的方向,握住擺在桌子一旁蠟燭台,唇角微揚,轉身朝一隻手將夏冬梅手臂扛在肩上,另一隻手扶住她腰,因身板比之瘦小,所以每上一個台階,跨一道門檻都顯得有些吃力的雪兒招了招手,壓低聲音道。
雪兒看了一眼那桌子,點頭,緊咬下唇,肩膀用力,恨不得將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一邊小聲不滿嘀咕:“這夏冬梅平常是吃得有多好啊?怎麼這麼重!咱們府上豬圈裏那幾頭最肥的,也沒她厲害。”一邊照著東哥的吩咐快步走到桌前,抬腳勾住邊上圓木椅,讓夏冬梅坐在上麵,然後把她慣性失去平衡往後倒的身體,按在桌子上,回頭,“小姐接下來.......”
“你去外麵等我。”東哥擺弄著手中的燭台,看也沒看雪兒一眼,隻聽著小丫頭聞言後,乖巧朝門外走去,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小心翼翼地從兩邊西裝口袋內掏出一共六張火符,然後將其中一張揉成一小團包著蠟燭燭芯,另一張貼在夏冬梅外衣內的中衣上,剩下的四張分別貼在桌子,地上,窗台,門框邊,做完這一切後,把抓在手裏的燭台橫放在桌子上,又伸手拽過夏冬梅的右手,伸直,食指尖正對著燭台的底部,做好看起來是她自己趴在桌子上睡著,不小心打翻蠟燭的假象後,抬手,解開西裝幾顆扣子,從內側暗袋裏拿出今早上用剩的三個紙人和一個紮小人用的布偶,將上頭原本寫著老太婆名字的黃紙拿下,撕碎,丟在地上,換了張新的紙重新放上去,用銀針固定好,又用房內現成的墨筆,仔細想了想,把珍妃的名字寫了上去,再將它們放在待會兒比較不容易被燒到衣櫃子最頂上箱子裏,環顧一圈,一切準備妥當,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跨過門檻,反手將門帶上後,腳下生風一般朝昏暗光線下隱約能瞧見站在院門邊上見這麼久了人還沒出來,焦急得轉來轉去的俏麗身影徑直走去,走到跟前,無視她朝自己投來詢問的眼神,拉著她往內堂方向快跑去。
直到跑到拱門處,耳邊已能聽到些許吵鬧,少婦無助求饒聲,感受到蔓延在堂內緊張肅殺的氣氛瞬間凝固,一道道刺眼淩厲的目光毫不留情的射向她,東哥才將左手背到身後,單手結印,粉唇微掀,念念有詞。
話音一落,與內堂之間隔了好幾個院落的冷軒圓火光乍現,臥房內,符紙“嗤”地燃起來,火勢之快,幾乎是竄到那兒那兒就轟地燒起來了,但那火又好像有意識操控一般,火舌死活都不去碰那擺在衣櫃子頂上,放置了紙人的木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