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間隻要不是特別大的物件砸下來,就由著它砸中自己,硬著頭皮去硬碰硬,明明擋在腳邊上頭火燒得旺,還是當沒看見一樣若無其事的跨了過去,褲腿著火都不理會,也不管懷中的女孩如何害怕著急哭喊都絕不停下腳步,眼底隻有那扇被火烤得變形的門和門外漆黑的夜空,不要命的朝那裏衝去。
那模樣就好像有比這火更可怕的東西在等著他。
小良的異常讓阿宛暗覺剛才的聲音似乎不隻是屋頂被燒塌那麼簡單。
但不管她怎麼問,小良的嘴就跟上了鎖頭一樣,一句話都不肯多說,直至一口氣抱著她和芷若跑出院門,倒在火場外,才齜著嘴,朝她關心道:“阿宛,哪傷著沒?”
阿宛這時才注意到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直順著額角滑落,胸前衣襟濕了一大片。
剛想回一句,“沒事。”眼前便是晃過十幾道人影,接著耳邊響起七嘴八舌的慰問聲和一道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回頭,右側嘴角永遠掛著一圈梨渦此時難得的眉頭緊鎖,粉唇緊緊的抿成一條直線,神色凝重,果然是珍格兒。
“阿宛,你沒事吧?我記得早上你還跟我說你今兒不用伺候,可以休息,剛才我又聽那些丫頭嬤嬤說你也在裏麵,一直沒出來,要不是她們說奶奶進去找你了,我還不信。”東哥拉著阿宛的手,故作關心的表情,黑白分明的水潤眼眸內寫滿無辜,唯“奶奶”二字咬的過重,無視周圍圍觀人的阻攔,有些暴露了她內裏最真實的樣子和最終目的,但這種危機時刻,大部分的人顯然都不會太注意這些小細節,就連今兒個一整天從頭到尾都在想方設法弄死她的聶格裏氏端靜,在親眼目睹自己住的院子被燒得連渣都不剩後,除了拉著身旁從打了她一巴掌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過的老太太著急朝站在一旁的人喊:“你們幾個愣在這裏做什麼,還不趕緊去救火!怎麼這麼沒用啊?老爺你看這些人成心不把我放在眼裏,院子都燒成這樣了,也沒人去管管。”根本看都沒往她這裏看一眼。
長敘對剛才額娘審問婌嬙,打珍格兒還是多少有些不快,所以對於造成這一係列麻煩事的罪魁禍首二福晉,心存芥蒂,加之本身從以前開始,他就很受不了她的這些小性子,現在聽她這隻顧自己的自私語氣,心中對她的厭惡更多了幾分,所以存心駁她麵子,故意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這還不是你自找的,平日裏對待下麵的人苛刻要求,出了事才沒人願意為你去冒險。”
“這.............”
果然這話一出口,聶格裏氏端靜臉上立刻青一陣白一陣,瞬間噤聲,低著頭不敢輕易再發一言。
“你說什麼?!”阿宛坐不住了,將芷若放在一旁,就直接起身,一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麵前的東哥,“奶奶她進去找我了!什麼時候?”
“也就是剛剛的事,是嬸兒不好,沒攔住,沒想到她才進去,你就出來了,要是嬸兒不多嘴告訴你奶奶就好了,這就不會........你可千萬別再進去了,這麼久了,這火又這樣大,估計是沒用了。”剛才沒攔住嶽奶奶婦人見阿宛這樣激動,怕她再像她奶一樣做傻事,連忙上前死死拉住她的一隻手勸道。
“你放屁!少在這裏胡說八道,都是你,我奶平常待你不薄啊!怎麼什麼壞事你都讓她攤上,上次花瓶的事,這次也是,你個老不死的,你就是我奶的克星,進火場的怎麼不是你?死的怎麼不是你啊?”
奶奶就是阿宛的命,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如果奶奶沒了,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你這孩子怎麼...............”老婦大概也是沒想到自己好心安慰,換來是阿宛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一時找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哆嗦著被凍紫的嘴,說了前半句便沒了下文。
不過阿宛顯然沒給她任何為自己行為開脫的機會,直接轉身去而複返的朝火場內跑去,無視身後,小良從未有過,急切地呼喊。
“奶奶?奶奶?奶奶你在哪?”阿宛幾乎圍著整個院子跑了一圈,連倒塌的位置都去翻找了一遍,但還是沒見到老人家的身影,正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到處亂轉,眼眶內蓄滿淚水,嗓子都喊啞了,才聽到一道小到不仔細去聽根本不會注意到的蒼老奄奄一息的聲音,從整個院子裏燒得最旺,也是最開始燒起來,二福晉平日裏休息臥房內傳出。
“.......宛........阿.......宛........”
是奶奶的聲音!
阿宛又驚又喜的抬腳就準備朝屋內衝去,跑到一半想起什麼停住,轉身學著剛才小良的樣子,去一旁平日裏專門存放雨水,以防現在突然失火的水缸裏勺水淋在身上,可惜近日天氣幹旱,連續好幾天,滴雨未下,缸中根本就沒多少水,加上剛才又被小良勺走了兩大勺,所以當阿宛的勺子下去時,連木勺都裝不滿,僅夠把頭淋濕,不過已經讓她身上舒服了不少,做完後,不敢再耽擱的朝傳出聲兒來的屋內跑去,奶奶的聲音聽起來虛弱無力,再晚一步,恐怕都凶多吉少了。
“阿宛回來!別過去!你會沒命的!”就在阿宛前腳剛跨入門檻,後腳小良就追來,拉住她,死活把她又從屋門拖回院中,緊隨其後的是雪兒,最後連珍格兒都跟了進來。
“你幹什麼?!”阿宛胳膊用力,甩開小良抓著自己手臂的手,“放開我,在裏麵的是我奶奶不是你奶奶!”
言外之意就是事情沒落在你身上你當然不會緊張,站著說話不腰疼。
“我當然知道裏麵的是你奶奶,可沒有把握的事,我不能讓你白白去送死啊!”小良死活不肯放,剛被甩開,又抓上去,“你根本不知道那東西有多可怕。”
“我什麼也不想知道,我隻想去把我奶奶救出來,我聽到她叫我了,我不能為了自己苟活拋下她一個人,她是為了救我才進去的。”阿宛見怎麼甩都甩不掉,小良的手如同一柄鐵鉗死死將她的手臂夾住,無奈隻好低頭張嘴發狠的一口咬下去,趁他吃痛鬆手的時候,立馬轉身,跑得比兔子還快。她雖聽出小良剛才的語氣沒有再跟她開玩笑,也隱隱察覺到剛才那一聲慘叫絕不完全隻是被倒塌屋頂砸中發出的,但她沒興趣知道,因為不管前麵有什麼都不可能成為她把從小含辛茹苦將她拉扯到現在這麼大的奶奶丟在火堆裏任其自身自滅的理由或者借口。
“真是愚蠢……本來還想既然你們都出來,就放你們一馬,可惜了。”東哥唇角掀起一抹譏諷,在阿宛身影徹底沒入火海後,雙手變換,結出手訣,驅動被她賦予了意識的火龍朝那站在烈火中央纖弱無助咬去。
她不喜歡阿宛,甚至有些討厭,尤其是那雙眼睛,是她從未在任何一個人身上見過的幹淨,純粹,沒有一點雜質,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總有種被看透的感覺,很不舒服。
“阿宛!小心!”
“小良,別去!”
“嗤!”
三道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
等阿宛察覺不對,回頭轉身時,眼前看到的就是,一具懸在半空中,五官扭曲到極致,手和腳痛苦的彎曲到一起,原本健康的小麥色皮膚一塊接著一塊被燒剝落,露出裏頭,肉紅色蜿蜒一下下有節奏跳動的經脈,大張的嘴裏發出與尖利的指甲劃過玻璃窗異曲同工,像捏著嗓子喊出的聲音,渾身被包裹在火裏,一根火舌自後背穿插出胸口的已經看不太出本來麵目的屍體。
溫熱的血紅液體“啪嗒——啪嗒”滴落在她的臉上,順著額頭,經過鼻側,最後沒入嘴角抿緊的唇縫,那一刻周圍空氣好像凝固了,安靜得耳邊隻聽得見炙烤的“噝噝”聲和雪兒如同瘋子一般,撕心裂肺的哭喊尖叫聲。
“小良!為什麼?你明明答應我了,你明明答應隻要我肯幫你,你就成全我和小良,是你幹的吧?火是你放的,這些詭異的機關肯定也是你設下的,難怪你讓我出去等著,小姐,為什麼,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你知道我喜歡小良很久了,眼看著幸福離我隻剩下一步之遙,你為什麼要將它破壞掉?我們是從小一起長........不對!”雪兒眼睜睜的看著那道曾經讓她魂牽夢繞,在夢裏見到都能笑醒的俊逸身影,那個擁有著清爽笑容的少年徹底被烈火吞噬的一幹二淨,他的生命永遠的停留在十六歲的豆蔻年華,她又恨又不甘心,轉身連爬帶滾的衝到東哥跟前,伸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邊搖晃邊厲聲質問,突然說到某一個點,意識到了什麼,但還是難以置信地搖著頭,嘴唇哆嗦,看向東哥的眼神由疑惑變成懷疑,“你.....不是我家小姐!小姐即便是再恨也做不到這種程度,你到底是誰?小良,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這樣害.........”
最後的“我們”二字尚未出口,東哥已經沒有耐心再聽這個早已失去利用價值的人在這裏廢話一大堆,畢竟幾個伺候丫頭小哥跑進來送死,長敘不會太過緊張,更不可能派人進來找,頂多隻是感歎一句“可憐人”,但她這個親女兒可就不一樣了,眼看事情就要成了,她可不允許出任何差池,遂表情冷冷的一揮手,直接打得雪兒整個人瞬間倒飛出去,最後準確無誤的砸在一段木樁突出尖利位置上,穿胸而過,血都還沒來得及噴出來就斷氣了。
“雪兒!”不到半個時辰,阿宛連續目睹了兩個朋友的死亡,腦子顯然還沒轉過來,跟上節奏,隻努力消化著剛才雪兒臨死前說的那些話,然後將難以置信的目光投向站在屋外不遠處的東哥,眉頭緊鎖,“珍格兒你........”
“哢嚓!”
“嗯?”
“啊!”
就在阿宛組織語言,準備開口詢問清楚時,話剛開了個頭,頭頂上方想起一道清脆的木材崩裂聲,緊接著一根巨大木樁朝她直直掉下,速度之快根本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阿宛驚呼一聲,條件反射的伸手臂去擋,木樁狠狠砸在上麵,直接將她整個人砸倒在地上,砸暈了過去。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看到曾經挽著自己手臂,笑的一臉純真給她講外麵的世界,講新時代理想的女孩不知從何時開始褪去了所有少女的稚氣,美好,而取而代之的是漠然麻木,冰冷到刺骨的眼神,就好像死亡在她眼裏是多麼尋常的一件小事。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因為濃煙還是心痛,所以無法呼吸。
“轟隆!”
一聲巨響,屋頂傾斜整個崩塌而下。
阿宛看著著火的屋頂朝自己砸下,不想死,卻也已經沒有力氣再去阻止了,隻能害怕得緊閉雙眼,但預想的疼痛卻遲遲沒有來,好奇,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光著膀子健壯身軀,竟單手將屋頂撐住。
“原來天塌下來也是有人會幫我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