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生在這件不同意中還是存了一些私心的,他答應了一個人,一個上次他在實地考察過程中碰到的一個姑娘,確切的說,是一個山裏的村姑,她叫艾小。
那天,他貪戀風景,不自不覺竟和吳秘書走散了,他迷失了方向。他剛開始還有些著急,他的手機在這裏根本沒有信號,聯係是聯係不上他們了。他看天有些黑了,他不知道天黑之前能不能找到他們。他找了好幾個路口,可都沒有走出去,他索性不去找了,既然出不去,就不勉強了,他知道他們一定也在找他,他等著他們來就是了。他就沿著山路一直往裏走,越往裏走,他覺得風景越美,特別是在這夕陽之下,一切都變得更加美麗。
他信步而走,完全放任自己,沒有意識,沒有方向。直到天完全黑了下來,他的肚子開始“咕嚕”叫的時候,他才感覺到了恐懼與害怕,特別是當他仿佛聽見遠處傳來的狼嚎的時候,他的這種恐懼與害怕更加厲害了。他的步子開始亂了,他覺得周圍充滿了黑暗,一團團黑黝黝的山石像盤著的妖魔一樣纏著他不放,他走到哪兒,他們就跟到哪兒。
正當他感到絕望的時候,他看到了一絲亮光,光線很微弱,是從一處山洞中傳過來的,隻不過那山洞有些高,他費盡了全身力氣才爬了上去。
令他驚奇的是,山洞裏隻有一個姑娘。姑娘見有人進來,也嚇了一跳,手裏緊握了火把木棒。牛生已經沒有了力氣,大喘著粗氣躺在了地上再起不來。自從他做了這市長以後,他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爬了那麼久的山,走了那麼長的路,還爬上了這山洞。那姑娘見他躺在了地上再起不來,看他穿著西裝,打著領帶,不像是壞人,也放下了手中的火把木棒,拿了旁邊的水壺遞給了他。牛生也不客氣,接了過來三兩口就給喝完了。他喝完了一壺水才覺得恢複了過來,慢慢朝裏走到火堆跟前坐下,打量著這姑娘。
他覺得這姑娘很是眼熟,像是從哪裏見過一樣。她的眼睛很清很亮,梳著兩條長長的辮子,留著整齊的流海,渾身上下穿的雖是粗布粗衣,可牛生看來,這衣服穿在他身上,另有一番韻味。他越看越是熟悉,他懷疑這是不是夢,他是不是在夢裏見過這姑娘。姑娘看他直盯著自己看,又拿起了火把,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過神來。他看著姑娘緊張的模樣,竟然笑了。他笑得很誇張,他又看見那姑娘臉紅了起來,臉紅起來的她更是迷人,他覺得她更加熟悉了。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牛生禁不住問道。
“我就根本沒出過這山,你怎麼會見過我?你們男人是不是見了漂亮姑娘都是這麼開場?”她調皮地笑了。
“你在這裏做什麼?”牛生看到火堆上麵還架著一隻快烤熟了的兔子,口水都快流了出來,他已經大半天沒吃過什麼東西了。
“這個問題應該由我來問你,你是誰?你到這山裏來做什麼?”她聽到了他的肚子的咕嚕聲,還有他咽下口水的聲音,她翻翻兔子,看看差不多了,就掰下一隻腿來扔到他的麵前。
牛生拾了起來,簡單的拍了拍上麵沾上的灰土,也顧不得燙,便大口大口嚼了起來。那姑娘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樣,格格笑了起來。牛生聽見他的笑聲,更加相信這就是夢了,他覺得這情景那麼熟悉,就是這山洞,就是這火堆,就是這兔子,就是這笑聲,這就是夢。
“你還沒說呢,你是誰?到這兒來做什麼?”她的聲音打斷的他的思緒,他歎了口氣,又咬了一大口兔肉。
他告訴她,他叫牛生。她就笑他的名字,說他的名字很特別。他就告訴他,說他小時候是在牛棚裏出生的,所以就叫了這個名字。他說那會兒家裏特別窮,他出生的時候剛好是冬天,房子裏冷啊,一點熱氣都沒有,隻有牛棚裏有頭牛,它的身邊還有點熱氣,她娘就在牛的身邊生下了它。他說,也多虧了這牛,後來,他又靠著這牛的奶活了下來。他說,她若覺得他這名字難聽,就叫他阿牛吧,他家裏人都這麼叫他。他沒有告訴她他是市長,是來考察項目的,他隻是說他是被這裏的風景所迷戀,光貪圖風景忘了時間,在這山裏麵迷路了。他又問她,她怎麼會在這兒?
她說她叫艾小,因為她出生的時候又矮又小,不過大家都中她小艾,她笑著對牛生說,你就可以叫我小艾。牛生把她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他連兔子肉都忘了嚼,他覺得這名字好像從哪裏聽過。小艾又說,她是這山裏的姑娘,在山裏生,在山裏長,平常就靠采藥為生,她連這山都沒有出去過,也很少見到山外的人,都是她的家人把她采到的藥拿到山外去賣,再換些生活用品。她今天就是來采山藥的,她每次出來采山藥的時候都會在這個山洞裏住上一夜,可她從來沒有在這山洞裏碰到過,牛生是她碰到的第一個山外人。
牛生就笑了,他說,這就叫緣分。小艾嘟囔著嘴笑了,或許吧。她看著牛生手裏的兔子腿已經吃完了,就又掰下另一隻來遞給他,自己也撕下來一塊吃了起來。
天已經很晚了,他們還在說著話。
“你別說,我這麼看起來,覺得你也挺熟悉的,好像從哪兒見過。”小艾撓著頭,若有所思:“在哪兒見過呢?”
她看著“劈啪”燃燒的火苗,又加了一些柴。牛生覺得越和她在一起,越覺得在哪兒見過,特別是這種微弱地火光中,身影有些模糊,卻在他腦海裏越發清晰。
“想起來了。”小艾的一聲大叫嚇得正在盯著她看的牛生一大跳,“就是這裏了,就是這裏!”
小艾拉了牛生往山洞裏麵走去,牛生這才發現在山洞裏麵有一尊石像,這裏麵怎麼會有一尊石像呢,他來不及想。他隻是覺得這石像站著的姿態很熟悉,還有伸出去的手,他的手和這裏麵的一塊光光的山壁相連,像是在撫摸,那光光的山壁也像是被撫摸地變成了平的。小艾把他拉到石像旁邊,那石像竟和他高矮差不多,身材也和他差不多。他看著小艾,小艾正對著她,正映在那山壁旁邊,牛生有些癡了,小艾在那山壁的映襯下顯得更美了。
“太像了,太像了。”小艾興奮的跳了起來,“這石像簡直就和你一模一樣,怪不得我覺得你也那麼熟悉呢!”
這石像其實還是有些粗糙,牛生看不出它哪兒和自己像了,他隻是越發覺得在哪裏見過小艾了。他順著小艾的目光多看了兩眼石像,他也奇怪,這裏怎麼會有尊石像呢?
小艾說,她也不知道,從她第一次進來她就發現她了,她總覺得這石像就像是一個人轉化的,可沒有人會相信她的話,還都笑話她想得太太天真了。不過關於這山洞卻有一個美麗的傳說,說是這山壁裏原先住著一個仙女,這石像本來是一個孝子,他是來這山洞尋找人參救他的爹娘的,他得了這仙女的點化終於找到了人參。後來,他和這仙女相愛了。等到他的爹娘都去世以後,他就拿著仙女點化他的人參來到了這裏,天天守著仙女,後來他變成了這石像。隻不過這人參還在,誰家要是有什麼病痛,都可以到這兒取一些回去包管治好,隻是,每次隻能拿夠用的一小點兒就行了,拿多了就不靈了。這裏的山民也都非常善良,每次都隻拿自己用的,誰也不肯多拿一點兒,他們知道,他們多剩一點兒,就能多救一個人。後來,有山外的人過來拿走了剩下的全部人參,可沒幾天,他們的村莊就開始了瘟疫,村裏的人一個個都死去了。這時候,有人說看見仙女從天而降,指點他們隻要把那人參都煮在水裏,人人分上一小杯喝了就好了,拿走人參的那個人照此做了,結果,全村的人真的就得救了。而那仙女也就又回到了這山洞,天天陪著這變了石像的情人。看到門口栽下的山花了嗎,傳說那都是這男子為這山壁中的仙女栽下的。聽說這仙女非常喜歡花,尤其是這山上的野花,這石像知道了她的愛好,就走遍了這山上的角角落落,為她采下了各種和樣的花栽在了這洞口,讓這仙女在這山壁中就能看到這山裏所有的花。
“當然這隻是個美麗的傳說。”小艾撲閃著大大的眼睛,眼睛裏充滿了向往。
牛生知道她被這美麗的傳說迷住了,雖然他沒有看到洞口的的野花,他想那一定是美麗的,在這仙境之中,有這山洞已經夠美了,何況在這山洞口還栽滿了山花。他笑著說:“你說我是這石像,那麼你不會就是這山壁裏藏著的仙女吧?”
小艾的臉更紅了。
這個晚上,他們相擁而眠。小艾給了他最美的溫柔,牛生給了她最美的甜蜜。
他對她說,他們這都是命中注定,他們彼此等候的太久太久了。他就是那石像,她就是那山壁中深藏的仙子。他們經常在夢中相會,可他們卻在不同的世界中彼此相守。他們等了一世又一世,直到這一世,他們才又在這裏相遇。他說,每一世,他都被同一個夢境所迷惑,她都會在他的夢裏出現,現在,他終於找到了夢中的她。
小艾躲在他的懷裏笑了,她說,你就是我的阿牛。你也經常出現在我的夢裏,可我就是找不到你。好像是在千百年前,好像又是在三生以後,她在尋找著他,現在,她終於找到了他。
他們在這山洞裏聽到了外麵的風聲呼嘯,聽到了遠處的虎鳴兒狼嚎,看到了天上的星星盞盞,聞到了空氣中傳來的陣陣花香,這是一個美麗的世界。這世界,在他們的夢裏存在了太久太久,現在,他們終於出現在了彼此的現實之中。
正因為如此,他在心裏更加堅定了自己自己的話決心,這個項目不能上。
可他現在,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心裏十分落寞。他還記得那個晚上,他像犯人一樣被押著赴了一場晚宴,就像一隻猴一樣被牽著耍了一遭,他從頭到腳都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恥辱。在官場中混了這麼多年,他知道其中規則,可他這官職本來得來的就比較蹊蹺,在別人看來,他就像是揀了一頂烏紗帽,可他卻知道這帽子所給他帶來的無奈和心酸。
他是從農村出來的窮孩子,耗了家裏全部積蓄,上了一流大學,畢業之後,分配到了基層工作。他也想過有一番作為,可他卻被種種規則牽絆,他沒有背景,沒有靠山,他隻停留他最初的職位上。那次洪水來襲,他親眼看見了那名女子眼中的絕望,她的弱小的身軀已經不能和洪水抗衡,漸漸失去了掙紮。可她的雙手還緊緊攥著兩個孩子,一下也不敢放鬆。牛生看到了那情景,也被那充滿絕望的眼神所打動,他就像是看到了當年的母親在冷風中依偎在牛的旁邊抱著他,他顧不上水的冰涼,奮力跳了下去,這一幕恰巧成了他升遷的跳板。當任命正式下達的時候,他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把這任命當成了至寶,可也被周邊的人當成了笑料。
不過他在這位置上坐的並不安分,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適合坐在這個位置上,可他卻又舍不得離了這位置而去。有好幾次,省裏都像把他換下來,可是,每次他們看到那張特殊的任命的時候,就顯得一點辦法也沒有了。他們隻能冷嘲熱諷,希望他自己能夠主動讓出來,可都沒有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