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十師卷11(2 / 3)

“嘁,你當自己哈利·波特?你偷了東西,我要是報警怎麼辦?”

紫顏詭異地一笑,雲淡風輕地問:“誰認得出我?”

輕寒嘟囔:“你這張臉,見了就不會忘。”

“是嗎?”他大笑轉身,繞路邊的站牌走了一圈,再次出現時,變成一個大眼睛少年,一臉孩子氣地凝視她。眉眼依然美貌,但沒了原先的英氣,稚氣的眼眨巴眨巴,套用流行語就是——賣萌。

她缺氧了。傳說中的易容術簡直就是妖術,輕寒伸手去抹他的臉,紫顏笑了閃開,“機票我來刷卡,你不要打人……”

輕寒扶住額頭,總結了以下幾點:

一、這人相貌妖異,憑空出現,有古怪。

二、博物館燈火全滅,珠子法器很有古怪。

三、穿古董錦衣,又會易容術,非常古怪。

四、想誘騙她去陌生地方,這要求極其古怪!

她既無財也無色,除非賣到沉香穀那種窮鄉僻壤的地方,可那裏隻有古墓……輕寒一哆嗦,紫顏拉住她的手,搖頭歎氣,“別多想,去那裏你就知道了,我把身份證押你手裏,行嗎?”

輕寒也眨眼看他。

“想不想知道我是誰?從哪裏來?想不想知道這珠子是什麼?沉香穀又有什麼問題?想不想知道你是誰?我為什麼要來找你?你爸媽去歐洲重度蜜月,你有人身自由,想去哪裏沒人會管。”他無視她可憐兮兮的模樣,一口氣拋出一串問題,輕寒目瞪口呆。

連她爸媽的事情都知道,越來越古怪!

明知十分古怪,輕寒卻不由自主陪他去了大賣場,抱回一大箱子物品,又帶他回家,上網訂票,收拾行李。

兩人直奔火車站。好奇心害死貓。

坐在臥鋪車廂裏搖搖晃晃,她想起紫顏上百度、搜網站,忍不住哀歎。明明是玩COSPLAY的富二代,她應該堅持第一印象,就不會被他騙得不知東南西北。

想到要有個交代,她給小舅舅發了短信,告訴他,自己正在去沉香穀的路上。小舅舅絲毫沒有懷疑,反而囑咐她多拍點照片回來。書呆子是沒有警惕性的。

紫顏坐在她對麵喝茶,他包下一個車廂,用精美的紫砂壺泡茶,富家子的氣息流露無遺。輕寒被他盯了半天,靈機一動,拿出速寫本,簌簌落筆畫了起來。

他去當模特,給誰家代言,山寨都會變大牌。這星眸朗目,去演戲就能拯救小成本電影,憑演技起碼也是金馬獎。淚了,果然是最佳男主角的命,他說什麼,她下意識就想相信。

順手為他勾勒一件夏衣,格子襯衫牛仔褲,精神爽利。要不要這麼像動漫人物!她畫完,很有拍照上傳微博的衝動,看到他狐狸般的笑容,硬生生忍下了衝動。

“這張圖送給我好嗎?”紫顏目露驚喜,笑意破冰融雪,仿佛她畫的是蒙娜麗莎那種傑作。輕寒有點心虛,仔細對比了下,畫作不及本人十分之一英俊,算是失敗。

“送給你可以,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我叫紫顏,沒有騙你,身份證上的名字。”他撇撇嘴,搶過畫,小心藏在一本雜誌裏。

輕寒鍥而不舍地盯住他。

“好吧,你想來沒看過《魅生》。”他很是幽怨。

“那是神馬東西?”

“你百度文秀網,上麵有連載,是一部奇幻小說。”

輕寒懷疑地用手機上網,查到了小說,點進去,看了沒多久,“哎呀”叫了起來。小說裏的主人公就是紫顏,一位名滿天下的易容師。

“你是從書裏穿越過來的?”輕寒哈哈大笑,沒準這孩子老媽是《魅生》的腦殘粉,給兒子起了這麼個名字。算算年紀,不對,到派出所改名不是那麼容易的。

“這本書是我請槍手寫的。”紫顏一派真誠地望著她。

“你不要告訴我是真人真事。”輕寒快速查詢,度娘告訴她,本文純屬虛構,她越發風中淩亂,不曉得該怎麼推理。

紫顏吃吃地笑,她從他身上看到一股魅惑疏離,和書中描寫的一樣,“如神仙剪了一個紙影,映了水鮮活開來,一旦被她喝破,會還原成一紙空白。”

她抓著鉛筆幾乎要拗斷,“神仙?妖怪?謝謝。”

“你相信人有前世的記憶嗎?”他孩子氣的臉,忽然一變,凜然有種睥睨天下的磊落。雖然是提問,決斷的口氣不容置疑,輕寒不禁隨了他點頭,“我相信……”

如被催眠。

迷惘中,仿佛看見杏花煙雨下的屋舍,乳鴉輕啼,燕尾點綠,一派春暖花飛的美景。迢迢山水掩映一個明俊少年,十指染粉,調朱弄鉛,談笑間偷換乾坤。這一幕幕高清電影,瞬息在她心頭流過。

她愕然看著紫顏,他是誰,一回首就會想起似的,偏偏又忘記。

忍不住要心痛。

“好啦,莫要多想。”他沉沉語聲如清幽的熏香,散發開來。是啊,不要多想,嗯,他還在用古人口吻說話呢。這小子,假戲真做了。咦,這是什麼好聞的氣息?好累啊。

輕寒困倦地閉上眼睛。

紫顏一臉憐惜地凝視她,纖長的睫毛,安靜恬美的臉,看著看著,就想刮下她秀挺的小鼻子,說一句:“喂,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她不記得了,那麼多年的輪回轉世,十幾輩子重生投胎,記憶早已混亂不堪。而他,憑借當年靈法師夙夜為他洗髓灌頂,又有玉麒麟守候神魂,在第一次轉世時,險險記住了前生。

他找到尚在人世的夙夜,千辛萬苦求得神藥,能保住魂魄中靈光不昧,然後再去尋找轉世後的她。可他是個凡人,舉世無雙的易容術,不能讓他從茫茫人海中找到特定的一個人。

當年,她是文繡坊的當家,所愛唯有織繡,這天性將會一世世沿襲。

有幾回,他分明已經接近了她,可是一個繡女在很多朝代,就是賤民。就算是大戶人家喜愛織繡的小姐,出嫁生子,多落得鬱鬱而終的結局。

往往等他找到她,她已經撒手西歸。

一生一世。

三生三世。

十生十世。

欲將恩愛結來生,隻恐來生緣又短。

多少年過去,他一次次失望地重入輪回,無計可施。直到來到21世紀,有了搜索引擎,有了社交網絡,他忽然發現,鍵盤下,目標近在咫尺。

他學習黑客技術,一遍遍入侵各大網絡數據庫,篩選可能的對象。他做好了悲劇的準備,是的,萬一她這輩子是男人,萬一她是年過七旬的老婦,他也會欣喜今生的相逢,再多障礙,不會動搖他尋找的決心。

終於,他從萬千ID中,無數次地選擇,鎖定了輕寒。

發現她的名字時,紫顏一陣狂喜。

惻惻輕寒翦翦風,小梅飄雪杏花紅。

師父沉香子為她取的名字,就是側側,這是覺得惻惻不好看,因而改了字。這一世,他們注定要重逢,紫顏把“輕寒”兩字看做暗號,當在博物館四目相對,他已經知道,她終於回來了。

前世今生的追尋,就要有一個美好的結局。

一路沉思往事,滾滾車輪把兩人推向了一個大城。輕寒醒後饑腸轆轆,紫顏送上熱騰騰的糕點和一杯奶茶,含笑看她吃完。到站後,不等她說,他背起所有行李,牽起她的手,像一對歡喜冤家小情侶,開心坐上換乘的小巴。

輕寒被他伺候得飄飄然,被牽手時渾身酥麻麻,好像做精油SPA。她偷偷瞥他一眼,如果他是一個正常的現代人,那麼做她男朋友,簡直賺到了。唉,可惜他就是不太正常……

她患得患失地亂想。紫顏熟門熟路,帶她坐車到了某個偏僻的小城,又雇了小皮卡,顛簸著往沉香穀趕去。

“那個地方在山裏頭,沒人去。”司機沿路和他們大侃,吐沫星飛濺,紫顏小心地用背包擋著,“直到七個月前發現了墓地,嘩,連老外都來了一堆!你們是來晚了,最近去的人又少了。”

他笑眯眯地看了看兩人,險山惡水,開車一點也不專心,唬得輕寒扶緊把手。

“你們要去那裏旅遊?除了墳墓和死人,那個破地方沒東西看。”

紫顏坐在他和輕寒中間,扮純情少年,“那裏對我們很有紀念意義,”他微笑,轉過頭凝視輕寒,“我們是在沉香穀墓葬展覽上認識的,大叔你知道麼,地裏挖出來的寶貝可多了,快趕得上故宮呢。”

“辦展覽啦?不得了哇。”司機嘖嘖讚歎,忘記調侃兩個年輕人,“是啊,我聽說那裏麵寶貝多,說不定是什麼皇親國戚埋在下麵,運寶貝的幾輛車子拉了二十多次呢。”

一說起財寶,司機滔滔不絕,仿佛親眼看到。

紫顏的話讓輕寒雙頰微紅,博物館裏初相識,就算是定情之地了嗎?噫,這個地點還真別致。

山回路轉,秀麗的風景吸引了輕寒的視線。當地的房屋喜用彩磚,於是雪後銀妝素裹的山地,不時露出紅黃藍綠的屋角,像鮮嫩的水果點綴在芝士蛋糕上。她顧不得山風凜冽,搖下窗子,拚命用相機拍攝美景。

“沉香穀的風景才是真好,不用拍這裏。”司機縮縮脖子抱怨。

沉香穀,每次聽到這三個字,紫顏的雙眸就不可察覺地一縮,微微側過臉,略帶憂傷地看著輕寒。

皮卡停在了穀口,彎彎繞繞的山間小徑,通向遙遠的山中。輕寒看一眼就呆住了。

她小學時經常夢見很多美麗不似人間的景致,醒後慢慢憑印象手繪,就是無法用色彩描摩,怎麼上色都顯得技術低劣。夢裏純淨鮮妍的天地,處處明淨如洗,像是3D卡通片裏的幻想世界,而現實中,早已沒有這種人間天堂。

沉香穀是最後一顆遺珠。雪色掩映下的山林清幽如畫,就像是唐宋時的山水,呼吸中有悠悠古意。夕陽西去,一抹晚霞暈染整個天空,仿佛有輕紗般的玫紅色薄霧,籠罩半個山林。

這裏像極了夢回千百遍的地方,輕寒在震驚中邁步,是的,蜿蜒的小路埋在了雪裏,可是她知道那盡頭,會有幾間瓦舍,一口老井,和成片的菜畦。她向往的田園風光,就在眼前,輕寒不禁急切地走了進去。

紫顏付了錢,追著輕寒走進山穀。她像是初到婆家的小媳婦,疑慮不安地掃視四周,不,一切和夢裏都不同了,千年的古樹被砍了,幽深的小徑堂皇地露了出來。最破壞美景的,是遠處堆滿黃土的墓地群外,拉扯了密密麻麻的鐵絲網,守衛的鄉民在電燈下打牌喝酒。

天色已黃昏。

輕寒捂住了嘴,莫名的悲傷讓她想流淚。

紫顏默默地拉著她的衣袖,“喂,你別難過呀,墳墓挖了就挖了,不就是損失點錢財。”

“好端端的美景,就這樣被毀了。”輕寒借機轉過臉,飛快地抹了下眼睛,為什麼會那麼哀傷,空洞洞的失落感貫穿靈魂,“怎麼說來著,入土為安,那對夫妻屍身不腐,可是放在燈光下被展覽,要是他們在天之靈知道,肯定會氣得活過來。”

“哎呀,沒關係啦,臭皮囊而已。”紫顏聽到她說“夫妻”,很是欣慰地一笑,“再說他們本來就活著嘛。”

“啊?”輕寒身子彈開半步,“你又來嚇人。我……我不想去墳地上……我不是吳邪,你也不是悶油瓶,在這裏站著看看就好。”

紫顏眨著靈動的大眼睛,無辜地說:“誰讓你去盜墓啦?墓裏早就搬得幹幹淨淨,有什麼可瞧?走,我帶你回家。”

他望了墓地的方向,詭異地笑了笑,仿佛在譏諷世人的貪婪與無知。銳利的目光轉向輕寒,就變成嗬護備至的溫柔,在漸暗的夜光中,依然明亮如星。

我帶你回家。

輕寒隱隱約約覺得,他話語裏有許多的深情,可是她依舊記不起,聽不懂。

他們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雪地裏,遠遠離開墓地,起碼走了一兩公裏,到了一處靜謐的平地。紫顏打開手機上的電筒軟件,照亮了地麵,輕寒湊過去看,大雪壓在雜草上,已經無路可走。

荒山寂寂,新鮮的空氣漂蕩寒冷寂寞的氣息,她怔怔地站在那兒。

紫顏狐狸般地慧黠一笑,彎下身,把手伸入雪地。

他用力一掀,一塊鐵板赫然打開,露出一個洞口。輕寒驚慌地張望,紫顏已經跳了進去,她硬了頭皮,慢慢摸下去。

“第一次來這裏,還是你帶我來的。”紫顏淡淡說了一句,蓋好翻板。

輕寒苦笑,小聲說:“你說得好像我們上輩子認識似的。”紫顏點了點頭,輕寒沒看到,光顧著忐忑地打量四周。

沒想到地下如此寬敞,縱橫交錯的通道,幽幽燃燒的火燭,像極了古裝電視劇裏的密道。走了沒多久,她看到一塊古色古香的匾額,“洞天齋”。

輕寒微覺暈眩,這龍飛鳳舞的行草,她不應該認得,可是她一下讀了出來。

這裏麵竟像商場一樣寬大,堆滿了琳琅滿目的古董器物,輕寒瞬間傻眼,這這這,比挖出來的墳墓寶藏何止豪華十倍!

紫顏挑了張紫檀梳背椅坐下,等候她慢慢觀賞,目光裏滿是寵溺。

輕寒好奇地這裏摸摸,那裏看看,一雙眼溜溜直轉。天哪天哪,簡直媲美故宮的收藏啊,可是一個個簇新得貼個標簽就能大賣,看得出一直有人在打理清潔。

“你是不是經常到這裏來?不怕有人發現嗎?”輕寒問他。

紫顏指了指自己的臉。她頓時會意,也是,他懂易容術嘛,每次換張臉就好。

她逛了一圈,拍拍手在他身邊坐下。換作其他人,看到滿眼的珍寶,多少有貪念,她卻鎮定如常,隻在看到金銀玉石的首飾時,戀戀不舍地多看兩眼。

“這些首飾全是你的。”紫顏靜靜地說。

“鬼才信你。”輕寒吐了吐舌頭,又情不自禁遠遠瞥了一眼,珠光寶氣,真好看。

“你還是和從前一樣率性。”他微微笑起來,嘴角上揚,燈火下的眉眼,格外柔和。

輕寒癡迷地看著他,相比那些古董財寶,他的美色更為吸引人。他口口聲聲說那些都是她的,可地下挖出的文物,應該是國家的。更何況無功不受祿,他們非親非故,彼此看了順眼而已,他就算把所有的東西送給她,她也不會要一件。

不是她的,她不會拿。

可是他除外。輕寒千裏相隨,黑夜入洞,換作別人,她早就報警或者逃之夭夭。現在安穩地坐著,無非因為他。

她沒有幻想過未來與誰共度,可是如果有,也不會像電影裏說的那樣:“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雲彩來娶我……”

不必那麼誇張,隻要像紫顏,說一句“我們回家吧”,她就願意隨他天涯海角。

她偷偷看他,遺憾地想,他大概是把她認錯成什麼人了,老是“從前從前”的,如果發現她就是一個平凡大學生,會不會甩袖走人?說多錯多,賴在他身邊就好,悶聲發大財。

“你怎麼了?還沒有想起來?不要緊。”紫顏拍拍她的手,笑語安慰,“我們有很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