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一年六月,郢都很快便恢複了繁華,依舊如昔日般車水馬龍。
朝廷職位又稍稍變換,昔日西王白牧雪被提拔成丞相代理政事,新帝臥榻養病,與此同時,後宮中,皇後歸位,前朝和後宮漸漸安穩了起來。禦林軍統領中,秦語戍為總統領,清風、明月、滄浪、霏雨被賜雲姓皆任副統領。
“恭迎皇後娘娘!”
“把門打開。”采溈一身紅色彩鳳麗服,指了指麵前的牢門道。
“是。”
天牢的門上鎖鏈微響,便很快被打開,牢內有些陰濕和昏暗,但她還是一眼看到了那個藍色的身影。
“關了近一月,你可曾想明白?”
藍色的少年微微抬起頭,眸子灰暗,麵無表情,低低地問,“他死了麼?”
采溈的步子一頓,忽然,便走過去抓起了他的衣領,毫不費力地把他從地上擰起,聲音高揚,又是逼迫又是微怒,“那你現在可滿意?可高興?可知足?”
藍色少年有些淒楚一笑,嘴唇張了張,卻沒說話,隻是膝蓋卻彎了下去。
采溈鬆了鬆他的衣襟,歎了口氣,臉上如秋月般靜麗,“你走吧。”
東野容怔了怔,疑惑地看著她,“外通敵人,弑帝大罪,難道這般容易地放了我。”
采溈的麵上一慟,那個人一手撐天,翻雲覆雨,到最後,卻敗在一個少年的手上。世事這般顛倒無常,誰又能預料到。她緩緩扶起他,手指撫上那雙眼眸,“曾經在落泉樓上和靖遠侯府看到你,是那麼的純真陽光,如今卻這般··或許那個人,也是對你抱憾,否則怎麼會重重布置,在他病歿前想扶你為帝?雖然他甘願死在你的手上,可是我……我卻不甘心,我不甘心……”
東野容深深地震撼住,似終於憶起了什麼,一雙澄澈的眼眸由震驚轉為驚怕,身子也向後縮了縮。眼前的這個女子,他那麼熟悉,原來是那個白衣女子,而那個人,布置一切,卻隻為了那樣麼?
可是,他又做了什麼?他不可置信地出聲,“那……那喬丞相一家……”
“喬臨當初歸入他旗下的時候,他就說過,要功成身退,他隻是答應了他,保他一家隱秘和安全退出朝野。”
東野容身子退了退,怔怔地坐到了地上,當日他已經以師恩泯了家仇,隻是因為喬丞相的冤案和宮中的流言才毅然跟天華定下約定,告訴他宮中消息。而如今,原來……那不過是他早已安排好的麼,把昏惑的名聲墊下而另扶新帝?“不···不可能···不可能!”
“秦語戍已經告訴我所有的事,其實···他根本沒賜你父親一死,你父親隻是引咎自責又擔保你的前程,才自刎的。”
少年的身體一顫,麵上神情在那一刹那幾乎崩潰。
“我告訴你這些,可不是希望你難過和自責!!你父親和他都是希望你在家難之後安然又振作的活著,畢竟……你們的遭遇都如此的相像。你好好想想我的話,牢門為你開著,路要如何走,你自己決定。”
這樣,或許是那個人的意圖吧?采溈的眸子闔了闔,輕歎了歎,便走出了牢門。
少年整整在牢門大開的牢裏呆了一天,等到晨光初露,第一絲光漫進牢房的時候,他灰寂的眸子才動了動,他拖著已經麻痹的腿向牢房外而去。
外麵,是明亮開闊的世界,驕陽似火,當他曝露在第一抹陽光之下的時候,他的眸子抬起,已然恢複了些許光華,森嚴的皇宮外,他仿佛看到了他嶄新的生活……
師父,如果那是你要的,東野容會讓你得償所願。
曾經十多年被溺愛在重重保護之下,曾經一年由那個人鍛造成鐵,以後的東野容會脫胎換骨,用一年的所學和所感去過今後數十年的人生,他到底比他幸運得多呢。
朦朧的月光,罩在整個皇宮之中,顯得深幽又迷蒙。
又是草木葳蕤,萬物爭榮的時刻,白牧雪奔走在皇宮之中,手中是一疊疊的書信,望著手上一些信封上娟秀的字跡,臉上有些茫然。
“這是在發什麼呆呢?”廊上,采溈看著怔怔出神的他忽然問道。
白牧雪聽聞聲響,合了合手上的書信,便從其中抽出兩封信件來,遞給翩然而來的她,“一封匿名,一封是無痕閣帶來的消息,你看看。”
采溈疑了疑,便快速拆開看了看,不由得麵上一喜,“廿桀獨自回了沙隅,這是連翹來的信,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有救了!他有救了!”
白牧雪震了震,麵容清晰又有些憂慮,“雍南雖然被我用針留了一口氣,但寒棺日益侵蝕他的體魄久了,恐怕得了解藥也無用,而要去奪廿桀的玉岐蓮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啊。”
“他既然定了中原,那麼,我自然要幫他收回沙隅之地,廿桀未尋到連翹,可是我卻知道。”她的眸子裏亮光閃爍,但是在瞥到白牧雪手中的另一些信封時,她的麵色才靜了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