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以前,我本有個頗富藝術氣息的姓氏。
為了不辱沒雅姓,平日裏我也常對著鏡子噴噴閑話,師父管這個叫自言自語,還聲稱這多愁善感的性子偏偏是我的名“小淚”二字所造的孽,我雖多次與師父解釋這並非是自怨自艾的行為,但師父似是鐵了心般要為我換個姓氏。
巧的是,在我十三歲那年,有戶姓“莊”的人家為第十三個兒子擺了十歲慶生宴。
整整十日的流水席,莊家不僅把臨近縣城的豪紳都請了去,就連京城赫赫有名的獨孤王爺也慕名造訪。
是以,為了目睹這千載難逢的盛況,也為了連續十日的白吃白喝,師父拎著我的後褲腰自南海出發,一路飛天遁地,終於趕在開宴之前抵達了莊家大門前。
守門的兩位壯漢將我們攔下:“沒有邀請函,不得入內。”
這話聽著逆耳,戲文裏已聽過不少,如今放在親身經曆上,委實厭煩。
我一個沒忍住,就飛身上前給了這二人一人一錠黃金。
在他們眉開眼笑迎我們入內之後,我卻無空暇享受身為貴賓的優越感,後腦勺已被師父重力敲下。
“徒兒啊,師父教過你多少次了,能靠武力解決的事決不能放棄武力解決!”
師父搖著手腕,五官全皺在了一起,與當年親見始祖去世時的痛心疾首的神態,如出一轍。
我反駁道:“可您也說過,財能通神,尤其是門神。”
由此可見,我幹不了欺師滅祖的勾當,比較擅長舉一反三。
不消片刻,師父與我才剛入席,身後便傳來了一道怒吼:“什麼莊家,什麼富戶,什麼大善人,竟敢不讓我們南北雙煞進來,一律殺!殺!殺!”
這台詞也忒舊了點。
我瞄了眼氣定神閑品茗、嗑瓜子的師父,歎了口氣,便一如既往的捂著臉與旁人一樣鑽到了桌子底下,正巧在桌下遇到嚇得發抖的莊老爺。
幸會!幸會!
透著指縫,我審視了莊老爺胸前的名牌與華麗的穿戴,暗自估算了他的人頭費,實乃可觀。
“叔叔!我害怕!”
操著哭腔,我一把撲進莊老爺懷裏,依據手感再三確認著這身價值不菲的行頭。
莊老爺立刻安慰我道:“不怕不怕,有縣衙大人在此!”
我順著他的指向一扭臉,正看到他身後瑟瑟發抖的縣衙大人。
失敬、失敬!
在桌布的掩蓋下,眾人難以窺見南北雙煞的惡行,卻仍能聽到一陣陣“叮哩哐啷”的杯盤落地聲。
我閉目聆聽,估算著莊家宴客所用的瓷器品質,又抽空瞄著莊老爺的神情,卻見莊老爺除了擔驚受怕以外,臉上並無半點心疼,可見莊家已經到了錢多不怕扔的境界。
片刻後,鏗鏘聲歸於平靜,我在心中默數三下,便聽師父“咯咯咯”的低笑三聲,以渾厚的腔調說道:“碰上我‘百死一生百賤生’算你們不走運,還不跪下討饒!興許我會放你們一條生路!”
又聽南北雙煞哭著求饒,一個說:“莫非您就是‘百死一生百賤生’!大俠饒命啊!我上有高堂,下有妻小啊,若不是為了戶口也犯不著走上這條不歸路啊!”
另一個說:“我兄弟二人技不如人,甘拜下風,是大俠打醒了我二人啊!日後我二人必定棄惡從善,大俠若有任何差遣盡管吩咐!”
一陣沉默,代表了我師父正在評估衡量他倆的素質。
“好吧,我且記下你二人,如再讓抓住,並將你們列入‘百死名錄’。”
這句回答,代表了我師父評估完畢,決定放過他們。
又是一陣響動後,南北雙煞逃之夭夭,代表了我師父再度發揮了大仁大義的精神,幫助了老百姓。
待眾人陸續從桌底鑽出後,莊老爺率先對我師父表達了感恩之情,不僅立下誓言說“百死一生百賤生的後人就是我的後人”,更詳盡的問了“百賤生”此名的由來。
於是,我便明白該我出場了,隨即仰起天真的笑臉,向莊老爺作揖道:“我師父素來除惡揚善、懲惡除奸,所謂‘百死名錄’便是記載了百餘名十惡不赦之徒。而‘一生’意為九死一生,隻給予有意回歸征途的有緣人,時至今日,實在是少之又少啊。”
總的來說,百賤生就是一位嫉惡如仇又胸懷悲憫的世外高人。
可想而知,莊老爺對我師父的崇拜變得更加崇拜了,還把這種崇拜抬高了一個層次。
“請入內,上賓,沏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