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 3)

特地看向管又寒,但他依然一臉的無波無緒,不過,眉宇間卻略顯陰沉。

“怎麼了?”她輕扯他衣袖問著。

“沒事,咱們下山。”

看來他們的思想一致,都覺得沒有什麼好看的。弄潮點頭,一手緊緊抓住他衣袖,雖說人潮已少了許多,但是這片山頂至少仍有二、三千人在此觀望不去;要是她不抓緊一點,隻怕稍稍不注意,他們就各分東西了。尤其天色昏暗,很容易跌跤的。

在踉蹌了一下後,管又寒終於稍稍撇去世俗規範那一套,伸出手牢牢地扶住她肩頭,也領頭尋著平坦的地麵走。弄潮開心地剝著炒栗子,直要他吃。但看來管又寒是不吃零嘴的,她逗了他好久,他都不可開口,隻好無趣地往自己櫻桃小口丟去。

“好個厚顏的女人,簡直丟盡咱們女人的臉。”一聲冷冷不屑的批評,刺耳地由右方傳來,聲音是刻意拔高的老母雞下蛋聲。尖刻得很——嗯——創意。

弄潮俏臉別了過去,可不知道原來來此看大石碑的人也會有特別的興致去看他人談情說愛,真是不禮貌,還敢大放厥詞呢!

那是一票穿著像粽子似的緊密的女人,約莫二十到四時出頭的年紀都有,本相是不惡的,但一絲不掛的高髻,灰沉色調的服飾,以及被漿過似的表情麵孔,實在隻有“刻板”兩字足以形容之。十來人,每味女子皆有佩劍,看來生活不是很寬裕,臉上淨是風霜殘痕。

這就是所謂的“江湖俠女”嗎?又一次,弄潮非常能體會爹爹告誡的苦心。當個撈什子俠女實在沒有什麼風光的扮相,簡直可以說是落魄了。

一個人落魄不打緊,但去批判他人表現出尖刻,可就是她們的不對了!爹爹說,最醜的女人不是雞皮鶴發的老婦,也不是滄桑滿塵為生活奔波的女子,而是把自身際遇的不滿傾瀉成惡意去攻詰無辜旁人的女人。

管又寒根本無意搭理,拉著弄潮就要朝係馬的地方走去,但弄潮可不甘心平白被謾罵了去。正在思索一個不著痕跡的報複方法為自己報仇時不料,一票女子中看來最年長的女人突然欺向前來,伸出爪子就要擒住她的俏臉。

眼睛來不及眨,弄潮眼前多出一條胳臂格開了那隻“爪子”,也將那老女人硬生生地震退好幾大步,才止住身形;那老女人,立刻已不可思議又忿恨的眼光死盯著弄潮與管又寒。

說那雙手為“爪子”實不為過,昨晚她啃的小雞爪就是那副德性嘛,雙手瘦骨如柴不說,還泛著微微的烏光,更別說十指指甲全是墨一般的黑了,並且比平常人僵硬且厚多了,看來是一項武器,而且沒有意外的話,她猜那老女人手上是淬毒的。

哇!那剛才倘若真給她抓著了,那她不僅當不成天下第二大美女了,搞不好會榮登天下第一醜女之寶座了!怕怕!弄潮吐吐粉紅的丁香舌。

“喂!阿婆,我與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什麼偷襲我?弄壞了我這張天仙臉,你也不會比較好看的,為什麼如此想不開呢?還是閣下阿婆自認為是懲治傷風敗俗的官爺……”

“住口!”那位“阿婆”下巴的肉團嚴重抽動,她身旁的“肉粽”女子全以馬蹄形排開,看來是以多欺少的架式。

由於他們此刻站立的位置離石碑有數裏的距離,早已不在人潮的範圍內,而人潮所關注的也不會是打架的事,所以即使發生了什麼事端,也不會有人多看一眼的;不過倒是有幾個閑人提供了一些情報。

一個穿著破破爛爛、滿是補丁的五旬老頭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一邊啃著饅頭,一邊道:“喂!你們這對小鴛鴦,你們不知道在‘絕情門’的門生麵前不可以出雙入對、惹人眼紅嗎?她們都是一群被丈夫休掉、被男人拐騙後聚在一起的不正常女人,對了,還有更多的是自坐多情卻沒人愛的,所以見不得人甜如蜜呀!小心哦!”

為首那位“阿婆”惡狠狠地瞪過去:“老乞丐,這兒沒你的事,不想與我們為敵的話,立即閃一邊去。”

老乞丐嗬嗬笑了兩聲:“我不惹麻煩的,但看看嘛!有好戲而不看,豈不可惜了?”

那位“阿婆”又回過頭死盯著弄潮,咬牙一字一字地問:“雲淨初是你什麼人?”

咦?認得她娘呢!

“關你什麼事?”弄潮極有興趣地研究“阿婆”臉上的表情。

“你說不說?”老女人再也保持不了冷靜的表情,看來又想撲上來。不過,她身邊另一個老女人拉住她,較為冷凝,並且深沉地安撫了她。

“大姊,不必問了,想必她就是雲淨初那娼婦生下來的小雜種了——”

兜頭罩下的滿天栗子止住了那女人對雲淨初更多的侮辱。弄潮向來天真無憂的小臉此時抹上了無情冷豔的色彩。緩緩道:“雖然家父家母一再告誡我,對年老者要有基本的禮貌。但顯然他們忘了告訴我,有些人是不值得他人來尊重的。我想,阿婆您……大概是‘絕情門’中屬於自作多情卻被視若糞土的那一類吧?”妙眸一轉,看到了那老女人一副要生吞活剝她的模樣,心下也多少明了了某些事情,笑了一笑,以很甜蜜又做作的聲音又道:“以前我朱大叔就說過,因為我爹太疼愛我娘了,所以才會選擇退隱。實在是太多女人比蚊子、蟑螂還煩人的,就知天天繞著我爹轉,恬不知恥地企望與我爹共度春宵,偏偏哪,我爹好癡心喔,隻決意守著我娘一人。阿婆,您不會正巧是那群蚊子、蟑螂之一吧?”

“你這個小雜種!你怎麼有臉在江湖上出現?還與男人勾勾搭搭?不愧是雲淨初的女兒!當年她與韓霽有婚約,卻轉而勾引韓霽的大哥韓霄,已是世間一大醜聞!你怎敢在此大言不慚地承認自己是他們那對狗男女亂倫生下來的孽女?”為首的老女人露出醜惡的笑容。

弄潮深深吸口氣:“我不會饒了出口汙辱我父母的人。而你,你這個沒人要、嫁不出去的醜八怪,難怪你會看來如此落魄,一個人心地不好,連上天也不會垂憐眷顧的,你從沒想過那是天譴的下場嗎?我爹爹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種假道學、自詡俠女的瘋婆子了,更別說容貌了!隻怕你投胎十輩子也改良不到一張好麵孔來抵得上我娘的千分之一。”

一旁的老乞丐趁老女人要開口時介入了:“喂喂!雍申玉,當年的確是你自作多情,韓霄沒有因為你加害他的愛妻而殺死你,是人家雲淨初苦苦求情,你怎麼恩將仇報了呢?”

“住口!”那名為雍申玉的阿婆甩手一記毒標打向老乞丐的方向,意圖隻是讓他閉嘴。

老乞丐閃身到另一塊石子,笑嘻嘻地看向弄潮,似乎此時才真正用心去打量她:“嘖嘖!果真是個大美人兒,雖然沒有雲淨初那分讓天地為之失色的韻味,倒也俏麗討喜。小女娃兒,別理那個瘋子亂叫,你知道,你爹不愛她就讓她恨了一輩子;你娘太美麗,她也恨了一輩子,現在,居然連子女都生了,她不恨才是怪事。”

雍申玉冷笑道:“今天,你落入我手中是天意,以償我二十年來的怨恨!我要讓韓霄後悔一輩子!”話完,擺出她的黑爪,對兩邊的女人使個眼色,看準了他們勢單力孤,並且沒有任何江湖背景。

不過,韓弄潮姑娘打出娘胎十七年來,從來就沒有機會陷入被欺淩的角色中。別說她身邊的護花使者管又寒了,遠遠快馬奔了過來,看來好幾匹馬,為首的正是那位韓震須公子。咦,他還在找她呀?昨天放了他們一記鴿子,挺好玩的。

老乞丐在一邊多事的怪叫:“呦……那不是躍日齋的當家韓霽,以及其公子嗎?雍申玉,我看你是討不了便宜了。”

“姊妹們,上!”雍申玉眼見情勢將要不利於她,立即使眼色,十來位女人皆使出功力圍向她,企圖擒走弄潮,並且不與韓家打照麵。

這票女人最毒的利器,除了長劍外,就是十根黑指甲了,稍稍被刮一下恐怕都會冒煙呢!弄潮猛在心中咋舌,沒料到這票女人傷人在其次,毀掉她的花容月貌才是一心想要的結果,嚇得她忙轉身將臉埋入管又寒懷中。

管又寒身形飄後三尺,因為右手護著弄潮,隻能以左手應戰,隨手攀下一根枯枝,在十二名女子撲上前來時,以枯枝劃出千百道銀光,僅僅那麼一瞬,快到連行家也分不出何門何派的招式,打鬥已告完結,十二名女子全跌在一堆,手中利劍全被打落,而管又寒的身邊掉落了百來片又黑又硬的指甲,沒讓任何一根傷到他的寶貝。

“你是誰?報上名來,‘絕情門’不會放過你的!”雍申玉跳起來,心中又恨又懼。這平凡的儒生,好高的修為!江湖上有這一號人物嗎?她們是否惹上了不該惹的人?

這時,韓震須一等人也已過來,其中一名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率先跳了下來,他跨下的駿馬還沒停止奔馳呢!

“雍門主,不知內侄女何時冒犯到了你?請看在韓某人薄麵上,饒了她一回吧?韓某在此謝過。”溫文儒雅韓霽不愧是見過世麵、處世圓通的人,一上前來,立即給了雍申玉好大的麵子,建了座上好的台階讓她風光的下來。

雍申玉臉皮抖了抖,別過臉去。而韓霽向一旁的男子使了臉色,那男子立即奉上一包“貢品”給予其中一名女子。

就這樣,十二名死板臉的女子上馬走了。

“你是誰呀?”

彷若剛剛被攻擊的人不是她,弄潮跳到韓霽麵前,就著微弱的火光打量他,心中升起一抹很親切的感覺。

“我是韓霽。如果你的父親名為韓霄,那你就是我的侄女兒了!在此說話不方便,一同到山下的別館敘敘吧。”雖是溫和的詢問,話語中慣常的威嚴是抹不去的;一雙眼正銳利地掃過管又寒。

“叔叔?我有叔叔?”

“這位公子,一同來吧!”韓霽主導了一切,以更嚴苛的眼光看向管又寒。

“叔叔,你為什麼一直瞪著我的又寒哥哥?”弄潮不開心地站在他麵前?

韓霽撫著胡子,以慈愛的口氣看她姣美的麵孔:“這還便宜他呢!憑他昨夜沒帶你下山,如果你爹在此,他決計是會被拆成碎片了。”

“我們……我們又沒有做什麼!何況他是我未來的夫君,我爹爹不會太生氣的。”老天保佑,她在心中偷偷地念著。如果原本對眼前的叔叔還存著一點遲疑,也會在此時消失了!看來他真的是她叔叔呢!那是不是代表她可以聽到一段很精采的往事?

那個看熱鬧的老乞丐又開口了:“韓莊主,這小夥子不錯的啦!你也瞧見剛才他保護她的架式,也該知道這娃兒挑丈夫的眼光一流。可以了啦!我想韓霄也會很滿意這個女婿的。”

韓霽抱拳道:“韋老前輩,久違了。”

“算了算了,別來那一套,沒戲好看,老乞丐我要找地方休息了!”揮了揮手,整個人閃入夜色中。

弄潮開開心心地摟著管又寒的手一同上馬,以嚇到為理由與他共乘。沿路韓震須還不停表示他是她堂兄,他比較大,弄潮對他扮了個鬼臉,然後咯咯直笑地將小臉埋入管又寒懷中,心想今夜的收獲可真不少,那塊石碑功德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