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毛澤東談拿破侖的羞恥感(2 / 3)

斯諾拍手笑道:“真是絕妙的比喻和聯想,什麼話從閣下口中說出,總是妙趣橫生。”

斯諾喝了一口水,又說:“我研究了你們的聲明,你們主張亞洲人管亞洲人的事情,朝鮮人管朝鮮人的事情,這是合情合理的。”毛澤東說:“你們的山姆大叔總想當世界警察,當年出錢、出槍,支持蔣介石在中國打內戰,結果怎麼樣?這次直接出兵幹涉朝鮮內政,更是十足的侵略行徑了。”

斯諾問:“閣下有意介入朝鮮危機嗎?”

毛澤東說:“我們從不許諾什麼。不是我們介入與否,是美國先介入了我們的台灣海峽。杜魯門今年1月曾經發表聲明,美國承認中國對台灣行使主權,可是過了幾個月,他卻又說台灣未來的地位未定。”

斯諾說:“外麵有一種傳聞,說金日成在朝鮮內戰爆發前曾秘密訪問過蘇聯和中國。”

毛澤東機警地說:“下麵的由我來幫他們編:斯大林和毛澤東縱容和默許金日成發動內戰,從中漁利。”

斯諾大笑後說:“不久前,美國《時代周刊》刊登了一篇文章,說毛澤東聽命於斯大林。我反駁了這種觀點。”

毛澤東問:“你是怎樣反駁的呢?”

斯諾說:“我說,從長征以後,毛就沒有再接受過莫斯科的指令,所以不會出現中國受控於蘇聯的格局。”

毛澤東說:“過去,未來,都不存在控製的事。至於影響,那會有的。我們把馬克思主義從它歐洲的家族中抽取出來,移植到中國,並掛上中國的出生證,就是這麼回事。”

斯諾說:“有趣,有趣,那就是說,無論蘇聯還是美國,都不可能控製中國。”

毛澤東說:“如果發生這種事的話,也就可以往火星上修一條鐵路了。”

斯諾又爽朗地笑起來。

喝了一口茶,斯諾又言歸正傳:“麥克阿瑟是個敢冒險的人,這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擔心,有人把他比做拿破侖。”

毛澤東笑道:“拿破侖是皇帝,麥克阿瑟不是。拿破侖不是更富有冒險精神嗎?”

斯諾說:“據說麥克阿瑟是很崇拜拿破侖的。”

毛澤東說:“是不是包括滑鐵盧兵敗也崇拜呢?如果你能見到麥克阿瑟,請替我捎一句話給他,這不是我的話,是他崇拜的拿破侖說的。拿破侖說:我在一生中經曆了很多大的失敗,因而也就沒有什麼羞恥感了。”

斯諾笑道:“閣下如果能當麵對麥克阿瑟說這番話,說不定你們能成為朋友。”

毛澤東哈哈大笑。

毛澤東說:“在這個世界上常常出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事情。”

斯諾說:“那麼,主席一席話,是否可以理解為中國無意卷入朝鮮衝突?”

毛澤東說:“先生又逼我承諾了。中國人常說‘唇亡則齒寒,戶破則堂危’,如果說我們不關注朝鮮的局勢,那是假話。”

斯諾仰起頭來似乎咀嚼著毛澤東這席話中的含義。

他覺得毛澤東一如他在延安時期一樣機敏、健談、風趣,可這其中有沒有差別呢?顯然他變得更加自信了。斯諾知道,中國時下流行著“恐美病”,可這種病浸潤不了毛澤東的肌體,他蔑視一切強者。

毛澤東當然是真正的強者,盡管他的國家眼下還很窮。

沃克在視察過前線後,對他的統帥說過,這可能是一場“身敗名裂”的戰爭,那時他多少有點聳人聽聞的意思,未必真的這樣以為。

一踏上朝鮮土地,他發覺那預言是可怕的魔術附身才可能說出來的。僅僅幾天時間,他的第8集團軍就頂不住了,一退再退,很快退到了洛東江以東。

他不得不讓自己的軍人傲氣暫時為現實所代替,他向東京求援了,這是8月2號。

沃克與麥克阿瑟通電話時報告:“我們已被壓縮到洛東江以東狹小地區。請你看看地圖,絕對不到10 000平方公裏。”

麥克阿瑟的聲音:“頂住,拿出你第8集團軍的威風來。”

沃克說:“我希望將軍拯救第8集團軍,你有能力向總統施加壓力。我們的兵力不足!”

麥克阿瑟沒有責難沃克,甚至連一句重話都沒說。他深知,沃克不是輕浮之輩,他是知恥而後勇者,響鼓不用重捶。

麥克阿瑟沒有想到他一個集團軍會陷進泥潭,怎麼辦?隻能大打,甚至傾舉國之兵。

他用安慰沃克的口氣在電話裏說:“別急,那我就再向華盛頓咆哮一回!”

麥克阿瑟沒有誇大其辭的成分,他放下電話就把他的“咆哮”傾灑在電報密碼中,發向了大洋彼岸的茫茫太空。

艾奇遜接到麥克阿瑟的特急電報,決定照轉總統。

艾奇遜拿了那份電報,放在總統桌上。

杜魯門沒看電報,卻看了一眼艾奇遜:“看來這是一封不祥的電報。”

艾奇遜反問:“何以見得?”

杜魯門說:“從你的臉上表情看出來的。”

艾奇遜說:“我隻是個本色演員。看看吧,我們那位五星上將又獅子大開口了。”

杜魯門搖搖頭:“你去處理吧。”

“這可越權了。”艾奇遜說著拿起電報,“我來念給總統聽。”

他念道:“總統先生,我們碰上了不願碰上的事,我們的對手,可以和上次大戰中任何時期的優秀軍隊相媲美。”

杜魯門說:“誇大其辭,為了逃避他的指揮失誤。24師不行,第8集團軍也不行嗎?”

當過炮兵上尉的杜魯門曆來不相信將軍,這是他的名言。

艾奇遜接著念下去:“……按部就班——讓這一概念見鬼去吧,抓住太平洋中的每一條船,把大量兵力、物資運到遠東來。”

杜魯門對戛然而止的艾奇遜問:“怎麼不念了?唔,下麵是難聽的話了,我沒說錯吧?”

艾奇遜說:“總統還是很了解他的。”

杜魯門說:“如果麥克阿瑟當總統,他會把美國所有的男人都編練起來,投到前線去。”

艾奇遜說:“他要增兵,怎麼答複?”

杜魯門說:“先不正麵答複他。我很猶豫。”

艾奇遜問:“你仍然懷疑斯大林在玩魔術嗎?”

杜魯門說:“不然,你無法解釋蘇聯的冷靜。金日成在朝鮮發難,很可能是斯大林聲東擊西的一招,意圖在於把我們的軍隊全吸引到遠東,他借機攫取歐洲。那我們就上當了。”

艾奇遜說:“如果同蘇聯全麵開戰,歐洲將首當其衝,其次才是太平洋地區。盡管如此,總不能對麥克阿瑟置之不理吧?”

杜魯門說:“好像麥克阿瑟對第7艦隊封鎖台灣,他也發表了不同見解?”

艾奇遜說:“他認為我們的國策失誤。封鎖隻該是針對中國大陸的,我們加了一條阻止蔣介石反攻大陸,麥克阿瑟認為這丟掉和束縛了我們的朋友。不能小看這種輿論,國會中就有好多議員持這種觀點。”

杜魯門說:“你叫軍方警告麥克阿瑟,他不是總統,叫他少放屁!”

杜魯門終於也“咆哮”了。他此時肯定想起了麥克阿瑟對他的種種不恭。當年杜魯門任命麥克阿瑟而沒有任命尼米茲為遠東總司令時,麥克阿瑟拍來了感謝電,但僅此一次。

杜魯門萬萬沒有想到,在這風雲變幻無常的時候,麥克阿瑟卻要去訪問台灣。

這也同樣令蔣介石深感意外。杜魯門事實上在1949年拋棄了他,否則他不會這樣慘。此事宋美齡歸咎於蔣介石支持過杜魯門的競選對手,而蔣介石認為杜魯門是個不講信義的偽君子,他像討厭當年中國戰區參謀長史迪威將軍一樣討厭杜魯門。

但現在手握重兵威震東亞的麥克阿瑟突然要訪問台灣,不能不讓蔣介石感激涕零,他在猜測:是不是杜魯門政府的外交政策發生了變化呢?如果是,必然是以朝鮮戰爭為轉折點的。

蔣介石在與蔣經國、陳立夫、陳誠等人緊急磋商後,又把夫人宋美齡請進了總統府。

宋美齡走了進來說:“大令,你在辦公室裏召見我,可是第一次呀。”

蔣介石笑笑:“這是公事,公私分明才能公正廉明嘛,你坐。”

宋美齡坐下。

蔣介石說:“明天,麥克阿瑟將要來我們這訪問。”

宋美齡大喜過望:“這可是意外的事。”

蔣介石說:“美國不會拋棄我們,我早說過。麥克阿瑟不是稱台灣為不沉的航空母艦嗎?”

宋美齡說:“杜魯門這人很討厭,如果不是他釜底抽薪,我們怎麼會到這小島上來受清風?”

蔣介石說:“閑話休要去說了。你是美國通,麥克阿瑟來訪,你去唱主角。”

宋美齡說:“這自然,隻是這位脾氣大得很的麥克,我連一麵之交也沒有。”

蔣介石說:“當年你去遊說美國國會,爭取美援,你又認識幾個人?道不同,不相為謀,以同道而求同謀,就是了。”

蔣介石喜氣洋洋,整個台北小朝廷也都沉浸在喜氣洋洋的氣氛中。

7月30日,天氣不好,風大雲厚,像要刮台風的樣子。蔣介石和台北要員們提前兩個多小時就趕到了中正機場等候麥克阿瑟的光臨。

蔣介石、宋美齡及國民黨元老政要們或坐或立,臉上都現出焦灼神色。麥克阿瑟的飛機延誤了。

窗外風聲嘶吼,大團烏雲在天際奔突。

宋美齡叫過侍從官:“去問問塔台,已經延遲一個多小時了,怎麼還不到。”

陳誠走過來說:“天氣不好,能見度低,麥克阿瑟上將的兩架飛機還在琉球群島上空兜圈子。”

蔣介石麵無表情地直視著窗外。

忽然,候機室大門洞開,有人高喊:“來了,來了!”

話音未落,一陣飛機吼聲由遠漸近。

蔣介石站了起來,宋美齡忙上去攙扶。

蔣介石一走出候機室,就見麥克阿瑟的專機“巴丹號”從厚厚的雲堆中鑽了出來,吼聲震耳。

飛機降落帶來的強風把蔣介石的長袍下擺吹起來。

飛機停穩了,機艙門打開,麥克阿瑟第一個出現在舷梯上。

記者們擁上去拍照。

軍樂隊奏起美國國歌。

女青年手持鮮花跟在蔣介石身後向前走去。

健步步下舷梯的麥克阿瑟與蔣介石握手,說:“你好,大元帥,感謝你到這裏來迎接我。”

他稱蔣介石為元帥,是因為二戰時蔣介石當過中國戰區總司令。這當然令蔣介石很受用。

蔣介石說:“天氣不好,讓將軍辛苦了。”

麥克阿瑟說:“但願我走時天晴氣朗。”

蔣介石說:“作為主人,倒希望天氣一直不好,那就可以多留客人住幾天,所謂人不留客天留客。”這些話經宋美齡譯給麥克阿瑟以後,麥克阿瑟拍了拍蔣介石的手背:“你是個很風趣的人。”

蔣介石這才介紹宋美齡:“宋美齡女士,她的身份,大概無需我介紹了。”

“你真漂亮。”麥克阿瑟與宋美齡顯得很自然地擁抱了一下,女記者金絲吉搶拍鏡頭。

這時,太陽從雲隙中鑽出來,投下一束光來,宋美齡不失時機地說:“你看,太陽出來了,將軍為我們帶來了光明。”

她這句雙關語令麥克阿瑟十分高興。“這裏本來不缺陽光的。”

蔣介石向麥克阿瑟一一介紹他的下屬。

蔣介石說:“謝謝麥克阿瑟將軍,謝謝你還記得我們。”言語之中,有幾分淒涼之感。待宋美齡帶感情色彩地譯給麥克阿瑟聽時,麥克阿瑟動容地說:“假如當初杜魯門、艾奇遜給予你更多的支持,事情也許會是另一種結局。你不得已退守台灣,事實上是美國力量在亞洲大陸崩潰的開始,也是那個遭人奚落的‘紙老虎’的誕生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