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炮火給愛留下“盲區”(3 / 3)

7月15日,喬埃一進入談判廳就站住了,他首先看他的椅子升高沒有。

南日指著喬埃的椅子說:“將軍對椅子不再有異議了吧?”

喬埃坐上去試試,與南日一般高,他滿意地說:“我們可以平等對話了。”

南日說:“不把撤退外國軍隊列入議程,還談什麼停戰、和平?這是防止戰爭複發的前提。”

喬埃強詞奪理地說:“朝鮮戰爭爆發時並無外國軍隊,恰恰是外國軍隊撤出不久就爆發了戰爭。”

鄧華說:“按照將軍這個邏輯,隻有新殖民主義者在全世界各地駐軍,才可能防止戰爭,先生不感到這很荒謬嗎?”

理屈詞窮的喬埃說:“我們聯合國軍總司令隻對16國部隊有指揮權,尚未接到授權指揮撤退。那是聯合國的事。”

南日說:“這不過是一種托詞,誰都知道聯合國軍是怎麼回事。”

喬埃說:“我們還是希望盡快達成議程協議的。”

談判進展緩慢,談了好幾天,連議程還沒有定下來,更不要說實質性內容了。即使這樣,李承晚仍然大為不滿,在他看來,隻有打下去一條出路,他想的是統一朝鮮,不是由北朝鮮統一,而是由他李承晚統一。這樣,李承晚就從根本上反對談判,反對停火。他甚至暗示新聞界,於是報紙上出現了“南韓被美國人出賣了”的論調。

杜魯門指示李奇微要安撫這個盟友。

7月16日,李奇微和穆喬大使、喬埃中將一起接待了李承晚總統。

李承晚顯得很激動,一落座就說:“我們不希望被出賣。”

李奇微說:“我們時時在考慮你們的利益,這次談判也一樣。”

李承晚說:“我6月27日發表的聲明,將軍顯然不會視而不見吧?對於停戰,我們的立場是,中共軍隊必須完全撤走,北朝鮮人民軍必須解除武裝,聯合國應拒絕第三國援助北韓。”

李奇微與喬埃等人相視而笑,在他們看來,這無異於癡人說夢。

喬埃說:“我們美國人介入這場戰爭,死了幾萬人,不就是希望總統先生作出這樣的結論嗎?”

李承晚說:“當初是。現在你們改主意了。”

穆喬大使說:“恐怕應當說,是時局逼我們不得不改主意。”

李奇微說:“打了一年的戰爭,戰場上拿不到的,指望在開城的談判桌上全都拿到,我想那是夢想。將軍不會不顧這樣的事實。”

“所以,”李承晚來回走動著,打著手勢說,“我們仍然不改初衷,希望你們幫我們打到鴨綠江畔去!”

喬埃說:“那就不要談判,打。”

穆喬說:“問題是我們陷入這種無休止的戰爭,幾時是個盡頭?中國參戰,就成這個樣子,如果蘇俄再插手進來,更不可收拾了。”

李承晚說:“我不能在半壁河山維護我們的民族,一個分裂的朝鮮就是被毀滅的朝鮮,同意分裂下去,就是要接受喪失自由這一事實。你們現在談什麼軍事分界線,三八線也好,三九線也罷,不都是要分裂朝鮮嗎?”

李奇微說:“38度線的存在,已經是一種不可更改的曆史遺跡了,這不是我們所能改變的。”

李承晚哀歎道:“談判就是投降,承認共產帝國把三八線以北的兄弟姐妹拋進痛苦的深淵。

你們美國不是口口聲聲講人道嗎?這是你們的人道嗎?”

李奇微說:“我們所能做到的,是盡量在停戰協議簽字之前,搶占多一寸的地盤,否則就更加虧本了。”

喬埃說:“我們不能同意三八線為界,那樣我們將不得不放棄現在的漣川——鐵原——金化一線,而不得不占領開城以西完全難於防守的一線。”

李奇微說:“我們可以提出在鴨綠江圖門江以南任意畫一條線,不妨價碼開大一點,想賣1 000元的東西,要先喊出兩千元的價來。依我的經驗,雙方的方案加起來被二除,通常容易通過。”

李承晚說:“這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李奇微說:“我也讚同一直打到鴨綠江邊,可我們現在辦不到。況且,停戰談判是白宮作出來的決定。”

李承晚說了一句“我將給杜魯門總統親自寫懇請書”就“咚咚”地邁著大步走了。

李奇微做了個愛莫能助的手勢。

江小帆來到39軍半個多月了,她幾乎天天換地方,到各師、團去處理傷員,反而沒有機會見到張國放,隻在來的那天見了一麵。

7月26日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開城談判取得了進展,雙方達成了五項協議,實質性談判的大門終於敲開。

這天吳信泉派人把江小帆從50裏外接回來,吳信泉給她餞行,他無法再留人了,開城那邊催了幾次,讓江小帆去報到,解方說吳信泉是半路打劫。

吳信泉的餞行是別開生麵的野餐。吃的東西也多是野菜、山菜、蕨菜、薇菜,還有草甸子裏隨手可采的蘑菇、金針菜。

他們在一條小河旁臨時用卵石壘灶燒飯。這是一條很淺的小河,從山頂流下來,河床裏堆滿了巨大的青石,水聲就特別響亮。吳信泉、張國放在大石頭上擺了些盆盆罐罐,裏麵煮的是魚。

吳信泉對江小帆和她的醫療小組的人說:“來吧,今天我請你們吃魚,鯰魚,鯽魚,什麼都有,是我和張副軍長下水去捉的,招待招待你們。”

江小帆夾了一塊魚肉放到嘴裏,說:“真香,好像還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魚呢。”

吳信泉說:“江醫生真會說話。”

張國放說:“也真實可信,江水煮江魚,原汁原味,最為上品。小時候我和爺爺在鬆花江邊釣魚,釣上來就在江邊煮著吃,吃了這樣的魚,以後什麼飯館的魚宴都吃不下去了。”

江小帆對她的同伴李邱軍醫說:“既然這樣,咱們海吃一頓,下半輩子就不吃魚了。”

人們都笑起來。

吃過飯,別人都回到軍部去休息了。小河旁隻剩了吳信泉,張國放和江小帆在收拾。

吳信泉、張國放和江小帆在小河裏刷碗,一些小魚遊過來搶吃魚肉末兒。

江小帆說:“魚吃魚,好殘酷。”

張國放說:“人吃人,不是更殘酷嗎?”

江小帆說:“不得了,又要引申到階級社會階級壓迫什麼的了。”

吳信泉說:“張副軍長是我們軍的大秀才,彭總都叫他‘儒將’呢。不過,人有才華也是個累贅。”他顯得煞有介事。

江小帆認真地問:“才華怎麼是累贅呢?”

張國放在一旁笑:“你可要叫他繞進去了!”

吳信泉說:“別呀,可別搞統一戰線了。我是說呀,人有才麻煩。江醫生,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們在漯河駐軍時,唉呀,壞了,推不開門了,大學生啊、文工團員啊……反正看上張副軍長的人能有一個加強連,我恨不能派出一個警衛營去維持秩序。”

張國放笑:“你怎麼胡扯呢?”

笑得前仰後合的江小帆說:“我可看不出來你們張副軍長有這麼大的魅力。”

“你褒貶了?褒貶可是買主啊!”吳信泉說。

“怎麼又扯我身上來了?”江小帆說。

吳信泉說:“像我這樣子不怎麼及格的,就不敢挑揀,所以趕緊找一個對象,人家張副軍長就不犯愁了。”

張國放說:“吳軍長今兒個是怎麼了?專門拿我尋開心。”

吳信泉站起來說:“不說了,走人。我這人有個愛好,喜歡給人介紹對象,可十回有八回失敗,我老婆總笑我亂點鴛鴦譜。不是說撮合男女婚事增壽嗎,我想多活幾年,你們哪位若是想讓我增增壽,不妨來找我。”他哈哈笑著走遠了。

江小帆說:“吳軍長真風趣。”

張國放說:“打起仗來一隻虎,你在戰場上若見到他,可不是這個樣子了。

江小帆說:”你在戰場上什麼樣?我想象不出來。“張國放說:”我會張口罵人,你信不信?“”絕對不信。“江小帆說,她在水中泡著雙腳。

張國放說:”再溫文爾雅的人,在戰場上也不可能斯斯文文,延遲一秒要死多少人,說往上衝的時候你不衝,必須頂住的時候你不頂住,別說罵人,打你一頓都是正常的。你知道180師師長的事嗎?“江小帆搖搖頭。

張國放說:”師長叫鄭其貴,指揮失誤,把全師都丟了,自己倒跑回來了,彭老總氣得要槍斃他。“江小帆問:”斃了嗎?“”沒有。“張國放說,”過後彭老總又心軟了,原諒了他,隻是撤了職。若在氣頭上,可就沒準了。“江小帆在草地上采著絢麗的野花,一會就采了一大把。

張國放說:”我們軍出了個孤膽英雄,他那天拉肚,掉了隊,等他提著褲子站起來時,嚇了一跳,他鑽到敵人堆裏來了,七十多個鬼子在烤火背風。他隻要一站起來就完了,他壯著膽子大喊一聲,繳槍不殺!稀裏嘩啦打了一梭子,啊哈,一下子抓了78個俘虜。“江小帆看了他一眼,說:”我可不是來聽你講英模故事的呀。“張國放看了她一眼,說:”你明天要到開城去了,我忘了。“江小帆說:”你這人,記性不怎麼樣。“張國放說:”分什麼事。“江小帆說:”什麼事記得最清楚呢?“張國放說:”你對我說的一句話、一個笑容,我都永遠忘不了。“江小帆說:”也包括寫信嗎?“”當然了。“張國放誇口地說,”我給你寫一封信,改了寫,寫了改,寫了七八遍。比我寫全軍戰役總結費勁多了。我寫給你的信……我可能太冒昧了,你一直沒有回信,我心裏直打鼓,你那麼忙嗎?“江小帆說:”你給我寫信了?我怎麼沒接到?“張國放愣了:”沒接到?怎麼可能!送傷員的於參謀回來說,他把信交給了林院長,這還有錯嗎?“江小帆”撲哧“一下笑了:”你把給我的信裝到林院長的信封裏了,我看到的是你給林院長的感謝信。“張國放呆了,進而拍了拍腦門:”唉呀,可丟大醜了。“江小帆格格地樂起來:”還吹不吹了?我說你這人記性不好,屈不屈呀?“”不屈。“張國放說,”那,你真的沒看到我的信?“江小帆說:”林院長會貪汙你的情書?“張國放說:”你……看了信,沒有反感吧?“江小帆說:”你好笨!有十好幾個軍在朝鮮,我幹嗎非到39軍來呀?“張國放忘情地拉住她的手。

江小帆甩開他:”你的警衛員在遠處看見了。“張國放躺在草地上向往地說:”快勝利了,談判一結束,我們就該凱旋回國了。“江小帆說:”我萬一活不到那一天呢?“”盡胡說,“張國放說,”我們都能活著回去。人生,對於我們來說,才剛剛開始啊。“綠色的蝴蝶在花間翻飛,丁冬的流水在石縫間濺起雪白的浪花。”

唱一支歌吧。“張國放說。

江小帆輕展歌喉,唱了起來:

山連著山,峰連著峰,我的心在群山中跳動。

風啊風,你停一停,把我的心聲送到北京,送到我親人的夢中。

……這是當年在誌願軍裏很流行的歌,並不是知名的作曲家和詞作者所寫,但可能因為它滲透著濃濃的鄉情,所以被戰士們所喜愛。明天江小帆就要告別張國放上路了,在天和地這廣闊的空間,此時隻有他們兩個人,世界在這裏仿佛有了一個盲區,他們暫時遺忘了一切,他們也被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