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日叼著象牙煙嘴,也虎視眈眈地望著喬埃。
喬埃忽而玩弄鉛筆,忽而兩手捧腮,忽而掏出一隻煙來慢慢吸著,噴著煙圈。
美方其他人有的在麵前的白紙上亂畫,霍治在白紙本上畫了個美女,細細的腰,碩大的乳房。
雙方無一人出聲。
時鍾的秒擺”滴答“地響著。
坐在後排的柴成文看看表,悄悄走了出去,向百米以外的李隊長辦公室走去。
柴成文推門進去,李克農、喬冠華、安孝相三人在研究什麼資料。
李克農問:”又卡殼了?“柴成文說:”喬埃被駁,無言以對就耍起賴來,半個多小時過去了,一言不發,就那麼幹坐著。怎麼辦啊?“喬冠華說:”這是他們的一種戰術。“李克農不慌不忙地說:”怕什麼?就這麼坐下去。“柴成文領命飛跑出去。
時鍾滴答作響。雙方仍像比賽耐性和忍耐力一樣靜默著。
霍治麵前的白紙本上又多畫了一個小醜,尖帽子,紅鼻頭,大皮鞋。
柴成文輕手輕腳進來,在膝上寫了個小紙條,上麵寫著:”就這麼坐下去!“他把紙條交給了邊章五,邊章五看後一笑,移交給南日,南日看了交給李相朝、鄭鬥煥,最後傳給解方。
紙條在解方手中撚成個小紙蛋。
所有的美方代表都盯著解方手裏的小紙蛋。解方發覺了他們的目光,顯得極為悠閑地向後一彈,紙蛋彈出了窗外。
我方代表個個正襟危坐,一言不發地坐著。
美方的人打著哈欠,抓耳撓腮,卻也依然沉默著。
時鍾”滴答“地響著。
太陽落下了地平線,帳篷裏的光線暗下去了。喬埃看了看一動不動的朝中方代表,終於沉不住氣了,說:”我建議休會,明天上午10點繼續開會。“南日看著腕上的手表說:”歡迎喬埃將軍在靜坐130分鍾之後,終於建議明天繼續開會,而不是建議繼續靜默。“雙方都繃著臉,收拾東西起立。
回到代表團駐地,講起今天的靜默,大家都忍不住大笑。喬冠華也說,這種”風格“開創了人類談判史的先例,不敢說後無來者至少是前無古人。
解方說:”130分鍾,真憋人哪。“李克農說:”一聲不吭,也是一種鬥爭方式,比耐力嘛。“李相朝說:”如果他們一直坐到黑怎麼辦?“南日說:”他坐三天三夜,我們陪他坐72小時,怕什麼!“人們又笑。
李克農說:”他們夏季攻勢、秋季攻勢沒占著便宜,又想談了,這也有國際上的壓力。他們為什麼不願以三八線為軍事分界線?他們在三八線以北占的地盤比我們在三八線以南占的多,他們覺得不合算。“喬冠華說:”實際接觸線和以三八線為分界線的差別究竟有多大?我們認真討論一下。“李克農說:”在東線,三八線以北,美國占的地方比我們在西線占的多。可他們占的地方多是山區,交通不便,人口少,耕地不多。而西線我們在三八線以南占的地方人口多,產糧多,又有開城的高麗人參,又是一個古都。如以三八線為界,停戰後我們就得退出開城,在政治上不利。所以,無論從政治上講還是從實際利益出發,以實際接觸線劃分,對我們並沒有壞處。“喬冠華分析說:”李奇微在8月14日記者招待會上提出,堅持大致以現有戰線來劃定軍事分界線,如果他是誠懇的,我看我們可以接受。“南日說:”可以接受。“李克農說:”中國老百姓有句俗話,叫做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我們的對手就是這樣的蒸不熟、煮不爛、切不開的滾刀肉。“人們大笑起來。
六
洪學智風塵仆仆趕來開會,一進屋,人們七嘴八舌地說:”後勤司令來了,帶什麼好東西了?“”今天得好好改善夥食呀!“”沒問題。“洪學智從背包裏抽出一條香煙,扔過去,人們搶著抽起來。
洪學智忽然對彭德懷說:”彭老總,你的大勳章呢?“杜平說:”對呀!怎麼不戴?“上周金日成把彭德懷接到平壤去,授予他最高級別的一級國旗勳章。
洪學智說:”別那麼小氣,拿出來叫大夥看看。“彭德懷這才叫:”劉亮,拿來叫大夥看看。“一枚金燦燦的勳章從絲絨盒子裏拿出來了,從一個人手上傳到另一個人手上。
洪學智說:”來,我給老總戴上。“彭德懷卻躲避著,說:”該戴它的不光是我彭德懷一個。抗美援朝一年多了,我們付出了多大的犧牲啊!那些為了正義而戰,在朝鮮土地上奉獻了生命的人,他們是最有資格獲得勳章的人,而我,不過是作為誌願軍的代表去接受的。“他這一席深沉的話,使會場氣氛沉重起來。
停了一會兒,他又認真地說:”若是真正論功行賞的話,得勳章的首先應該是兩個人,前麵的洪學智,後麵的高崗,沒有他們,我們沒子彈、沒糧食、沒衣服,還打什麼仗!“洪學智趕忙說:”彭老總,你可不能這麼說!“彭德懷說:”老洪的困難最大,我一有火就衝他發,沒少批評他,這個人任勞任怨,你批錯了,他也不吭聲。“洪學智真誠地說:”老總啊,我不任勞任怨怎麼辦?你批錯了,我還跳起來跟你吵啊?我也不能一賭氣背起背包走啊!隻好受著唄!“人們都笑。
彭德懷笑著說:”聽聽,還是一肚子怨氣呢。別發牢騷了,回頭殺幾盤,你贏了我棋,保準美滋滋地什麼都忘了。“人們又樂個不停。
七
大會談不攏,雙方就改為先在小組會上磋商。美國人又想出一個新借口,為他們多占地盤找根據,那就是他們所說的”海空軍優勢“。
霍治說:”我們聯合國一方占據著海空優勢,這是不容否認的。“解方打斷他:”你想說什麼?“”既然我們占有優勢,在考慮劃定軍事分界線時,你們應該多讓一些給我們。這是補償。“解方駁斥說:”真是聞所未聞的奇怪邏輯!我們有地麵優勢,你也不否認吧?那我們要不要補償?“霍治沉默了片刻,不小心把老底都亮出來了,他說:”三八線,當然對你們有利。你們看看三八線附近的山川地形,如果你們從西線後撤,你們能輕而易舉地重新奪回來。我方占據的東線,山高林密,我們一旦後撤,重新奪回來就很困難。“勃克在桌子底下用皮靴踢了霍治一腳,想製止他,霍治已經說出來了。
這番話引起了朝中方代表席上一片嘲笑聲。
解方冷笑著說:”我的霍治將軍,聽你這話,我們在這裏不像是在進行停戰談判,倒像是討論怎樣打才能多搶到一些地盤。“霍治自知失言,一時無言以對。
僵持了一會兒,霍治突然異想天開地笑著建議說:”這樣好不好?“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個25美分的硬幣,在桌子上一轉,用手按倒,他說:”咱們來擲硬幣,雙方各選擇一麵,憑擲幣來決定吧。“朝中方人員聽了全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這草包把勃克氣得脖子上的青筋直跳。他用他那低八度的嗓子打圓場地幹笑了幾聲,說:”
我們得去見見頭頭,先休會,怎麼樣?“這時霍治還拿著那枚25美分的硬幣在發愣,不明白人們為什麼發笑。
霍治與勃克一邊吃飯一邊研究策略。
霍治說:”媽的,那個叫解方的人,魔鬼般地驕傲。“勃克說:”你說擲硬幣有點欠妥,叫他抓住了把柄。“霍治說:”這有什麼?當年我看上了兩個女人,我決定不了要哪個當妻子時,我就是擲硬幣決定的。“勃克說:”可三八線上的爭奪,並不是為一個女人。從他們的口氣看,似乎他們掌握了我們的什麼底牌。“霍治說:”如果我們在談判桌上軟弱,就會土崩瓦解。我們在談判桌上拚命爭,不同意按現在的接觸線劃分,我們要拿到開城或更多,可華盛頓早泄了氣,似乎已經同意了。“勃克說:”不管怎樣,我們還得不情願地回到談判桌旁去,我們得服從命令。“霍治大口地吃著沙拉,說:”這樣做,我們就成了偽君子。“勃克說:”我堅信,我方有共產黨的情報人員,他們知道了底牌。“霍治歎口氣,說:”在5個月的會談時間裏,我方在戰鬥中60 000人傷亡,美國人22 000人,這是個壓力,國內人給總統施壓,誰也不願再打下去了。“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11月12日,李奇微又接到了參謀長聯席會議發到東京的一份急電,明確告訴李奇微,要使談判”盡早解決“,可以放棄開城。
這令李奇微不解。
希基說:”共產黨一方也絕對想不到我們會讓出開城的。不過昨天喬埃不是說,他們也有讓步,準備就地停戰,稍加調整嗎?他們也並不堅持以三八線為分界線了。“李奇微說:”與共產黨打交道,應少一些柔順,多一些剛強,退讓以後,就會失去一切。我要把這些想法報告華盛頓。“八新一輪談判仍然是圍繞軍事分界線怎樣劃分的爭論。
南日說:”我們絕不能同意你方8日提出的方案,你們毫無道理地要求把開城劃在非軍事區內,實際上等於讓我方後退1 500平方公裏。“解方說:”這叫不戰而屈人之兵,天下沒有這樣的美事。“南日又說:”我方現提出有關分界線的新建議,以雙方實際接觸線為軍事分界線,由此各退兩公裏,以建立非軍事區。第二條,小組委員會應立即根據上述原則校正現有實際接觸線,為軍事分界線。第三,簽字前必須按照雙方實際接觸線屆時發生的變化,作相應修改。“喬埃說:”我們同意,但必須定一個有效期,如果30天停戰期內協定未能簽字,則由雙方確定那時的接觸線為軍事分界線。“11月22日,經過65次大大小小的會談,雙方就停止敵對行動的軍事分界線及劃分非軍事區問題達成了協議。
進入具體的方案討論,有時比大的原則要棘手,可以說是寸土不讓、寸土必爭了,畫圖的筆在五萬分之一的地圖上讓出一毫米,可就是幾十公裏呀。所以李克農、喬冠華再三囑咐繪圖參謀們要過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