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各懷著心思,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大概都沒睡到兩個時辰,營長外麵又有悉悉索索的淩亂的腳步聲,和有人刻意壓低的對話。
自從擔上了這樣的重任,無痕就一直淺眠,所以一有動靜,無痕就醒了過來,伸手抓過隨手扔在床頭的衣服,從枕頭下麵摸出火石將油燈點燃,問道:“有什麼事情?”
外麵守護者的侍衛見無痕已經醒了,於是輕聲稟報道:“啟稟公主,是子弗副帥回來了!”
聽到子弗安然的回來,無痕長長的籲了口氣,但是就這個架勢子弗不像是隨處散步回來的情況,無痕穿好衣服,對胡美人道:“你先休息吧,我去去看看情況。”
無痕係好衣服披上鬥篷,一掀簾子走了出去。果然見帳外不遠處一片火光,不僅是子弗,還有樹下先生,還有紅嫣兒。
看到無痕走了出來,紅嫣兒首先是雙臂環抱著冷哼了一聲:“也隻有你,才帶得出這般沒有軍法的人來。”
無痕皺著眉頭,紅嫣兒的話聲音不大,可是想一二個小錘子重重的砸在自己的心坎上,她讀的兵書不少,自然是知道在作戰的時候,軍法軍紀的重要性。
子弗雖然以前也沒有帶兵打過仗,但是也是一個飽讀詩書的人,不會不明白這樣大是大非的事情,無痕疑惑的將目光投向了樹下先生。
樹下先生作出一個很無奈的表情,然後看著子弗,果然紅嫣兒說的話並不是毫無道理的。
無痕提高了聲音,看著一身狼狽的子弗,冷冷的道:“子弗,紅將軍說的話,你作何解釋?”
“我沒有什麼可以解釋的,我今夜帶了三個人過去,死了兩個,我自當會請軍法處置,但是我也不是一無所獲!”
黑色的眼珠靈活地轉了兩圈,無痕似乎已經得到答案,沉吟道:“你是說,你私底下隻帶了三個人夜探蕭營?”
子弗點點頭。
紅嫣兒冷笑道:“什麼叫打草驚蛇?我都懷疑你是不是隻會紙上談兵!”
“我是不是紙上談兵,自然有公主會下定論,輪不到你來插嘴!”子弗因為風華的事情一直憤憤不平,聽到紅嫣兒的話,更是一下子激起了他心裏的惱怒。
“報……”一個士兵急急走到無痕的麵前,單膝跪下,看樣子是很緊張的軍情。
“講!”無痕黑著臉,甩了一下鬥篷轉過臉去不看子弗嘴角翹起的那一絲詭異的笑容。
“蕭軍在一個時辰之前糧草營起火,雖經過奮力搶救,但是原本儲存不多的糧草也燒了個七七八八。”
“七七八八?”無痕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托著下巴,做思考狀,“具體點……”
那個士兵奇怪的看了一眼無痕,道:“估計隻剩下百擔糧草。”
無痕聽罷終於明白了子弗嘴角的笑容,這個家夥也不和自己打聲招呼,就這麼莽撞的隻帶了三個人就摸去了蕭軍,還好他沒有什麼大礙回來了,要不然……
紅嫣兒也聽出了裏麵的門道:“百擔糧草,而蕭軍幾十萬的士兵,怕是堅持不到我們約定的三日之限了!”
無痕點點頭:“很好,沒有糧草做後盾,他們心裏一定沒有底,而且隻能快攻不能持久!”
紅嫣兒瞥了一眼無痕,不知道無痕的用意到底是什麼:“他快攻對我們來說沒有什麼好處,第一,我們的糧草也不多,人數又懸殊。”
無痕擺擺手:“相比他們的糧草來說,我們的糧草已經夠多的了,人數懸殊嘛……”無痕神秘的笑了:“有時候,人少也不是一件壞事,我們可以借助天利!”
“什麼天利?”紅嫣兒再是驕傲也猜不到無痕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還準備處置我嗎?”一直被晾在一邊的子弗忽然出聲,抬眼驕傲的看了無痕一眼,拍了拍身上落了一身灰的袍子。
“你以為呢?”無痕狠狠的瞪了回去。“如果整個軍隊八萬多人,每個人都懷著和你一樣自負的心態,都不給我打個招呼私自行動,那麼我們這個軍隊還是一個軍隊嗎?”
無痕的聲音不大,但是字字鏗鏘有力,原本臉上有了喜色的子弗一下子又耷拉下了腦袋來。
“公主啊,看在他將功抵過的份上……”樹下先生搓著雙手走到無痕的麵前,求情道。
“將功抵過?”無痕身形一晃,走到子弗的身邊,掏出匕首亮了一亮。
無痕身形一轉,已經到了子弗的麵前,寒光一閃,子弗的一縷頭發已經到了無痕的手裏,動作之快是大家瞠目結舌的。
大家都知道無痕會幾手三腳貓功夫,但是沒想到她什麼時候將這移步換形練得如此爐火純青。
樹下先生自然是滿意的撚著胡須,子弗則一臉的不甘,嘴裏喃喃道:“師傅。”
“以後你可以叫公主為師姐了!”樹下先生曾經也教過子弗這種功夫,可是子弗對於法術和醫學之外的東西似乎都不怎麼感興趣,學了三五年依舊是個半生半熟的樣子,於是樹下先生也隻得作罷。
無痕卻沒有在意樹下先生溢於言表的讚賞,隻是舉著子弗的頭發對周圍的將士大聲道:“如今我們要打的這場戰爭,不是擴土封疆的戰爭,這場戰爭的成敗直接關係著北冥國的存亡,如果戰爭勝利,我們可以回到自己的家園重新開始生活,如果失敗,我們隻能看著敵人在我們熱愛的土地上為所欲為,我們將永遠抬不起頭來,我們隻能是奴隸。”
無痕頓了頓:“如今,國王和太子都生死不明,隻有我北冥國長公主雪晴帶領著你們進行著這一場隻能勝利不能失敗的戰爭,不管是畢月國的將士也好還是跟著樹下先生出來的將士也好,都是我雪晴的士兵,我會一視同仁的對待你們,但是戰事在前,我們第一要做到的不是死命對敵,第一要做到的是服從命令!大家看到了子弗算是我的半個師傅加師弟,但是即便是他觸犯了軍紀,即便是他是為了軍隊,即便是他成功了回來,但是依舊逃不過軍紀處罰!”
無痕一番慷慨激昂的喊話,讓起來操練和聽到無痕聲音而走出營帳的人,都為之熱血沸騰,以前對無痕的能力或多或少懷疑的人,都不得不為之肅然起敬。
“按照軍規,樹下先生子弗應該怎麼處罰?”無痕迎著第一道朝陽,麵色格外的莊嚴,擲地有聲的聲音在士兵之間回蕩。
“按照軍規,不聽調遣私自行動失敗者,斬。行動成功者,一百軍棍。”樹下先生瞥了一眼無痕又瞥了一眼子弗。
心道:子弗啊,子弗,你就自求多福吧。
“子弗,對於如此懲罰你有什麼意見?”無痕的目光轉到子弗的身上淡淡的開口。
“沒有任何意見!”子弗愣了一愣,緩緩的開口,從前一刻起,兩人似乎都已經開始了慢慢的變化。
“但是戰事在前,我們需要保存實力,剛才割下你的這一縷頭發算作是五十軍棍,你自行下去道軍規處領五十軍棍!傷好之後立刻到我的軍帳中報道。”無痕的目光環視了一下眾人,發現每個人的臉上都呈現出一種肅靜的神色。
“大戰,就在今明二日,每個人都給我守好了,等大勝歸來,我們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無痕話音落地,手中的匕首如寒光一般,插上了軍營中最高的標誌,旗杆上。
“公主萬歲,公主必勝!”軍中響起了雷鳴一般的叫好聲。
紅嫣兒和樹下先生都對這樣的無痕微微側目。
無痕走回自己的帳篷,胡美人已經醒了,靠在門簾處在等無痕。
“有什麼事情嗎?我剛才聽到很喧鬧的樣子!”胡美人不知道為何竟然關心起無痕來了,也許隻有這樣光彩奪目的女子,才能讓你跳過嫉妒,直接打到崇拜吧。
“沒什麼事情。”無痕看著胡美人的眼睛,“大戰在即,我不知道能不能保你周全。”
胡美人伸手抓住無痕的手:“姐姐,即便今日你已經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但是我還是想喊你一聲姐姐,我真的很欣賞你,也相信你,我覺得你一定能夠帶領北冥國恢複往日的風采的。”
無痕垂下眼簾:“其實,我曾經也隻是一個弱小女子,最大的希望就是找一個良人嫁了,安安分分的相夫教子,可是……”
胡美人抓著無痕的手更緊了:“姐姐,要怪都怪我父親,我之前真的沒有料到他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結果……”
“這不是你的錯。”無痕拍拍胡美人的肩膀:“男人們的事情,有時候女人是不會明白的,但是在生死存亡之際,沒有人會關注誰是女人誰是男人。”
胡美人似乎明白了什麼似地,眼睛亮晶晶的看著無痕:“公主,你是說,如果有一日光複了北冥國,我不會……”
無痕點點頭:“你父親是你父親,你是你,我不會搞株連。好了你放心呆在這裏吧。”
“不!”胡美人湖人站起來,“姐姐,你知道在樹下先生帶來的那五萬軍隊裏,有多少是父親的殘部嗎?”
無痕曾經就這個問題問過樹下先生,但是樹下先生也說不清楚,她不知道胡美人為何在這個時候說起這件事情來。
“我知道”胡美人斬釘截鐵的道:“待會操練的時候,請姐姐帶上我,即便是不能和姐姐一樣指揮千軍萬馬,我作為北冥國的一員,也要為北冥國做上一點事情。”
無痕動容的看著麵前這個柔弱的女子,曾經的她給人的感覺是風一吹就會倒,是什麼改變了她?
“對了,就在你出去的那段時間裏,我接到了一個飛鏢!上麵似乎有一封給你的書信。”胡美人從枕頭下麵拿出一張被飛鏢釘住的書信。
無痕並沒有著急將那封書信接過去,而是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一個銀盤子,示意胡美人將那封信放進盤子裏來。
在這個關鍵時刻,任何來路不明的東西,都是值得警惕的。
胡美人將那信放在盤子裏,那銀盤子並沒有變黑。
無痕對胡美人道:“兵不厭詐,對於來不明的東西,要小心為好!”
胡美人這才麵無血色的點點頭。
拆開那封信,隻見上麵龍飛鳳舞的一行字:不要輕舉妄動,二皇子聽到消息已經快馬加鞭趕來。落筆寫的是朱少羽的名字。
無痕將那信放在桌子上的暖爐裏燃成灰燼。
胡美人看著無痕一言不發的,雙手背負在後麵,不清楚這封信是誰送來的,也不知道這封信的內容是什麼,隻是覺得無痕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之中,看樣子一定是在做一項難以決策的決定。
朱少羽,自己的印象裏是有的,這個人貌似是蕭允的貼身護衛。按道理來說是成朝的人,他為什麼會給自己來這麼一封莫名其妙的書信?二皇子蕭允不是鎮守著皇城嗎?為什麼要快馬加鞭的趕到前線來,在這個皇上身體不適的情況下,不是更加應該守在皇上身邊嗎?
無痕曲起指頭在桌子上敲了敲。
敲了一會,快步的走到門口,掀起門簾就走了出去,門口的侍衛見無痕走的急,上前跟著準備聽令,無痕見他機靈道:“你去傳令,一刻鍾之後讓紅嫣兒、樹下先生、子弗到議事軍帳來。”
一刻鍾之後,紅嫣兒和樹下先生,子弗已經到了軍帳,在軍帳的桌子上,鋪著一張此處的地形圖,現在無痕的軍隊處於一個靠山的低穀處。
無痕看了看帳外,轉頭問樹下先生:“先生,您能不能看出,今明兩天的天氣?”
樹下先生掀開簾子看了看天象道:“今明兩天天氣晴好!”
無痕點點頭,傳令道:“帶人去測測這冰河裏的冰有多厚?上遊是哪裏?”
“是!”
紅嫣兒看著無痕,不大清楚無痕的意思。
無痕輕笑的解釋道:“這隻是我初步的想法,要是這冰河的冰不夠厚,上遊又有寬闊的水源的話……”無痕用一根樹枝指著地圖上離河水一裏地左右的平地,“我們就立刻撤軍道這塊平地上來!”
“臨時動軍,怕軍心不穩!”紅嫣兒還沒等無痕講話說完,就急急的反對。
無痕和樹下先生笑了起來,隻有剛剛挨了五十大板的子弗,麵部表情還相當的扭曲。
“當然要想個辦法。”無痕這點還是想到了的,隻是這個借口,她忽然眼前一亮,剛才胡美人對自己所說的話似乎還在耳邊,她要去看看軍隊,那麼就讓軍隊操練演習好了!反正這裏離河不到三裏的路程。
“什麼辦法?”紅嫣兒追問道。
無痕沒有說白,隻是微笑的道:“現在我們的軍隊要調整一下順序,先生所帶的軍隊大前鋒,紅將軍帶領的軍隊中鋒,子弗所帶的軍代壓後陣。”
以前,因為紅嫣兒帶來的軍隊都是些沒有經過戰爭磨練的士兵,體力比較好,無痕一直讓他列隊在軍隊的最前麵。
當然這還有做給蕭承看的成分在裏麵,精神麵貌好的士兵擺在最前麵,自然能給敵人一個不弱的印象,而現在,真正要打仗了,還是需要有經驗的士兵,而且……無痕擔心如果借來的三萬大軍如果損失慘重的話,無憂國王不知道又要提出什麼苛刻的要求。
“你是怕我們的軍隊會給你丟臉?”紅嫣兒明顯誤會了無痕的意思,大大捏捏的將手中的寶劍拔了出來,在無痕的麵前晃悠著,自言自語道:“我這把寶劍可是等了很久沒喝血了!”
“看,這哪裏像是一個女人說的話!”子弗撇撇嘴,不以為然的看了一眼紅嫣兒。
“要不要來比試比試?”紅嫣兒自從上次輸給無痕之後,對無痕還有有一些些敬畏之心的,但是這不表示紅嫣兒會以同樣的心情對待子弗。
“不要吵了。”無痕拍了一下桌子,聲音不大不小,但是子弗卻已經禁了口,隻有紅嫣兒還在斜睨著自己的寶劍。
無痕也不在意她那囂張的表情,這個表情她已經見怪不怪了:“紅將軍,你似乎這麼快就忘記了我黎明時說過的話了,對於八萬軍隊,我對每一個人每一個將軍都是一視同仁的。”
“那你為什麼將我的軍隊臨時撤下來?”紅嫣兒將手中的寶劍一下子插回劍鞘,冷冷的對上無痕的眼睛。
“在軍法上,前鋒中鋒和後衛都是一樣重要的,我改變布局自然是有我的道理!”無痕淡淡的開口,她向來是不願意和一個怒氣衝天人的一樣暴怒:“既然是你一手帶出來的軍隊,你也不想到時候三萬人隻剩下三千人和你一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