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紫蘇和肖雲再也回不去了,那個驚雁穀的地方,就像你所說的,你現在是皇上,你愛誰寵誰都輪不到我來管,隻是為什麼,你可以為了一個貌似無傷的人來傷害我?為什麼,你在一個那麼假的無痕麵前分不出我?”
以為這段時間,淚已經幹了,曾經說過哀莫大於心死,現在算是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
蕭允凝著她濕潤的臉龐,似乎有瞬間的失神。
擒在她下頜的手指突然鬆了,他一用力將鎖著她的那把鎖生生的扯開,他現在已經可以確定這個人才是真正的無痕,他一掌將牢門劈飛,把她擁進懷裏。
很生氣很生氣,她竟然想著要下輩子去陪無憂,所以她一直在這裏堅持著卻沒有為自己辯白,知道行刑前一刻,她說出來也隻是為了報複自己吧,讓自己難受。
“無痕……”
聽到蕭允再一次柔情的喊著她的名字,無痕身子一震。
一絲恐懼感從身體生出,不,無痕努力的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他怎麼可以這樣叫她?這種殘忍過後的溫柔讓她害怕,這個男人,她不能再和他糾纏下去,她真的會死掉會瘋掉。
她必須做點什麼讓他憎恨自己,能讓自己痛快的走上刑場。
“別叫我無痕……”無痕怒道,竟然忘記了自己手上的鐐銬,猛的推開他:“這個名字你沒有資格叫,你不配得到無痕的愛,比起無憂對我做的那麼多,你做了什麼?”
蕭允被無痕一推,幾乎站立不穩,邁出去的步子卻倏然收回,他看著帶著鐐銬的無痕趾高氣昂的從自己身邊走過,走出了牢門,對著朱少羽點頭道:“是時辰了吧,我們走吧,皇上去不去,無痕都是要死的,我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別再等我知道害怕的時候再動手。”
朱少羽的腳似乎生了根,皺著眉頭看著蕭允,他們兩個人鬧別扭,為什麼總是自己做夾心人?
“怎麼不走?知道我是真的無痕了,不舍得了?”無痕回眸一笑:“你不是一直懷疑我肚子裏孩子的身份麼?那麼現在我告訴你,這個孩子不是你的。”
最後一句話,徹底的擊潰了蕭允,他一揮手,藍色的火焰在地牢裏瘋狂的燃燒,無痕和蕭允之間隔著熊熊烈火,無痕笑道:“既然都昭告天下了,還是當著全天下人的麵殺了我吧。”
“好,如你所願!”蕭允再一揮手,藍色的火焰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他搶身走到無痕的麵前,也沒有叫馬匹和轎子,徑直的往刑場的方向而去。
朱少羽自然是要跟上,他經過無痕的麵前的時候,再次的搖了搖頭說了一句,貌似他今天已經說過很多次的話:“娘娘,你這是何苦呢?”
要說這個孩子不是蕭允的,幾乎了解無痕的人都會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盛怒中的蕭允哪裏分辨的出來無痕這急切的求死的心。
“朱侍衛,你聽說過鳳凰涅槃的故事嗎?”無痕跟上朱少羽的步伐,淡淡的開口。
朱少羽挑了挑眉毛,沒有接話,他實在是沒有心情在這個時候還和無痕探討這個問題。
大雨依舊磅礴,守在勞外的侍衛,早就給蕭允和朱少羽遞來了遮擋的雨傘,蕭允沒有回頭,朱少羽卻將雨傘遞給了無痕,無痕冷冷看了朱少羽一眼,朱少羽遞過傘的手就這樣愣在了半空中,他沒見過這樣固執的女人,他心裏有些害怕這樣的女人,他隻能給她讓道,靜靜的看著她拖著沉重的鐐銬,走在雨裏,大雨濺起來的大朵大朵透明的雨花,在她的周圍形成了霧,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無痕的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腳底冰凍沁涼,像踩進了冰雪裏。
為了不傷到孩子,她將護體的真氣運到了腹部,雖然毒已經解了,但是鬱結於心的氣卻久久盤亙不能散去,心頭一抹血痰洶湧,上下不得,終於俯身捂住嘴猛地一陣咳嗽,暗紅順著指縫緩緩流下來。
因為她的咳嗽,走在前麵的蕭允忽然停了下來,靜靜的轉過頭來看著無痕,眉毛一挑。:“朕以為你還可以再倔強一點。”
瞬間又是血落嘀嗒,無痕把唇咬出血,這次的血不是嘔出來,隻是為了才死死抵了那痛不讓自己呻吟出來,那是自己最後的自尊。
天氣寒冷,她衣不蔽體,唇色青紫,肩背手臂起了疙瘩,身子微微顫抖著。
朱少羽看的都有些看不過去了,於是拿著眼睛再次看著蕭允,他不知道蕭允為什麼還笑得出來,他不知道原來竟然真的有怒笑這個說法。
怒之極便是冷笑。
無痕深深的吸了兩口氣,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內心,昂起滿臉是雨水的臉對上蕭允的眸子,也是燦爛一笑:“皇上,繼續走吧。”
視線模糊模糊中,分不清楚是淚還是雨水,她凝望著他,告訴自己再看一眼,自己就能徹底的忘記他的。
兩雙眼睛糾纏在一處,最後還是蕭允做了最後的讓步,轉過身去,一語未發繼續往前走,三個人以極為詭異的狀態往刑場上走去。
朱少羽的目光之下,想跟上來的侍衛都主動的停下了腳步。
走出了皇宮,已經有輔助監督斬首的官員已經等在那裏了,為蕭允準備了轎子,為無痕準備了囚車。
如果不愛,那怎麼你會這樣憎恨的要自己去死?
倘若還愛,你怎麼會相信自己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情?
蕭允看了一眼那轎子,久久不出聲,朱少羽卻認得,那是蕭允接無痕回宮時坐過的轎子,現在出現在這裏,似乎在嘲笑著些什麼。
蕭允不吭聲,其他的官員和侍衛都低著頭,不敢出聲。
“給朕一匹馬!”蕭允好半天才收回落在轎子上的目光,對那官員道。
官員鬆了口氣一般,揮揮手示意手下立刻去找匹馬來。
蕭允一個漂亮的翻身,上了馬。
朱少羽也跟著,準備上蕭允身後的另外一匹馬。
“朱侍衛請慢。”無痕緩緩的開口。
朱少羽回過頭來,聲音裏透著些暗啞:“娘娘有什麼吩咐?”
“能不能幫我去取件衣服?在行雲殿裏一個鑲著白玉的盒子裏的。”無痕昂著頭看著朱少羽,朱少羽扭頭看著蕭允。
朱少羽是皇上的侍衛,與其說無痕這是在求朱少羽,更不如說無痕是在和蕭允說話。
蕭允愣了一愣,他不知道在這個時候,無痕還會掛記著什麼衣服,在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檔會,點了點頭。
朱少羽立刻轉身返回宮殿裏去幫無痕取那件衣服。
“你不是很急切的要死嗎?現在又要耍什麼花樣?”蕭允用輕極的聲音問無痕,明明是憎惡的字眼,用的卻是極為平淡的口氣,似乎隻是在問一個普通人,要不要吃飯一般。
“不是。”無痕搖搖頭。她閉上了眼睛,走向了那個監斬官員為自己準備的囚車。
一個衙役幫無痕打開門,然後落上沉重的鐵鎖,隻露出一個被雨打濕了的狼狽的腦袋。
無痕閉上眼睛,似乎還在享受那雨水的肆虐。
沒過多久,朱少羽就拿著那個盒子來了,他先捧著盒子到蕭允的麵前,想要蕭允過目,蕭允卻連盒子蓋都沒有打開,隻是揮了一揮手,示意他可以直接將衣服遞給無痕。
無痕掀開那個盒子,裏麵是一套血紅色的嫁衣,領口還綴著一對比目魚的白玉佩,那是無憂送給自己的禮物。
盒子打開,裏麵竟然裝的是一件血紅的嫁衣,特別引人注目的是領口鑲嵌的那一對比目魚的玉佩,那是無憂送給自己的禮物。
蕭允的目光也落到了那件刺眼的嫁衣上。
無痕這是要做什麼?
這是誰為她準備的嫁衣?
他的怒氣一下子衝上了頭頂,他一把扔下手中的雨傘,翻身下馬,走到無痕的囚車前,伸手捏住無痕的下巴:“你都要死了,這嫁衣還要穿給誰看?”
她隻是笑,咬牙忍著,意識開始模糊。
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看她了,她那秋水剪了的瞳,她的一雙眼睛很美麗,此刻闔了,長睫顫動,在眼底的青蔭裏投下一片迷離。往日櫻粉的唇,今日薄有顏色,隻有淡淡的青色。
“誰在黃泉路上等著無痕,無痕便穿給誰看。”無痕盡管已經快昏迷了,半眯著的眼睛依舊不忘對著他,嫵媚一笑。
下巴隨即被捏實,“哢嚓”一聲脆響,她的下頜脫臼。
蕭允的手掌隔著結實的囚車撫上她的肚子,眼神陰鷲,“真是漂亮的嫁衣,可是你立刻與這孽種一起去死了,黃泉路上你要把自己嫁給蘇無憂,是嗎?”
無痕閉上眼睛輕笑,淚水在眼眶裏凝聚。
“嗯,懷了那男人的孩子,為他穿嫁衣,蘇無痕,你狠,你做的很好。”蕭允的聲音陰厲森森,突然反手掐住她的頸脖。
血咳了出來,腦袋暈眩,腹痛如絞,下身濕膩得可怕,她不敢去看,怕支撐不住到刑場就暈倒。
大雨亂飛,把整個天空整個帝都染成一片蒼茫,遠處有些燈光,卻破不穿這一片霜寒。讓人從心底搗生出寒意。
明明是白天,但是天色卻如同晚上一般,做生意的店家不得不點上蠟燭。
“他比你好上一百倍!”無痕拚著最後的一絲清明,繼續的打擊著蕭允,她了解蕭允,知道什麼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激起他殺她的心。
果真,蕭允冰冷的眼裏飛快閃過什麼,卻很快抹去,手上力道又加大一分。
淚水低緩,消融在唇上的血裏。
無痕笑。
“他不棄無痕,無痕便嫁,這樣的男人守在身邊,無痕不委屈!”
“皇上……”那個守在一邊的官員戰戰兢兢,離行刑的時間已經不到一個時辰了,此地裏刑場還有一段距離,他把不準皇上和這個冒充皇後的女子之間有什麼糾葛,但是他知道要是皇上沒有開口延遲,自己就是沒有完成任務,沒有完成任務可是輕則降職,重則掉腦袋的事情。
那個官員剛出口,就看到朱少羽瞪過來的眼神,貌似這個侍衛並不想讓這個女子死,那個官員心底腹誹著,卻不敢再抬頭看朱少羽和皇上。
“好,走吧!”蕭允鬆開對無痕的桎梏,利落的翻身上馬,這一路再也沒有回頭看過無痕一眼。
官員帶領著一隊浩浩湯湯的人馬威武的押解著囚車,長街兩側,即便是這麼惡劣的天氣,卻依舊是萬人湧動,有一些人是想來看看哪個不要命的女子竟然敢模仿皇上最喜歡的皇後,一些人則是想看看龍顏。
下身的血還在嘀嗒,無痕苦笑,多得朱少羽送來的那件嫁衣,雖然蕭允非常的抵製那件衣服,但是還是默許了她披在身上,這紅色掩蓋了血色才使她不至於太狼狽。
石子,瓜蔬被砸了一頭一臉。囚車每碾過一步,身~上的傷口就多一道。
大人小孩,男男女女臉上都是鄙夷痛恨的神色。
“呸,妖孽。”有數個婦人追著囚車向她呸了一口,“狐媚子,不過是這般姿色,竟然想挑撥皇上和皇後的關係。”
有人發恨道,拿過石子向她狠狠擲來,小孩也跟著大人向她吐唾沫。
“砸死這賤~女人!”
聲波一浪猛於一浪,無數人跟在囚車後麵跑,監隊的兩名刑部官員不得不停馬勒轉韁繩,帶衛兵去把憤怒的人潮驅散一些。
饒是這樣,無痕還是被砸傷一眼,眼角,額頭鮮血汩汩而下,一張臉白得像死人,又塗滿血液,她嘴角卻依舊凝了絲笑。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就算是她犯了罪,和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恨?”不知道什麼時候,宋嶽霖出現在人群中,惡狠狠的咒罵道。
在皇城,不少人都知道宋先生的醫術超群,這裏麵不乏有被宋嶽霖救治過的人,他們的印象中,宋嶽霖一直都是清清淡淡的樣子,喜怒不形於色,不論是貧窮富貴,不論是病重病輕,他眉宇間都不會有絲毫的波動,可是今天,他為什麼這麼狼狽的站在這裏,傘都不打一把,不顧形象的為了一個死囚辯白。
一個不認識宋嶽霖的人卻不管那麼多,一個雞蛋就砸到了宋嶽霖的腦袋上,透明的雞蛋清和蛋黃順著他的額頭往下流,無痕眼睛有些發澀,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狼狽的宋嶽霖。
“先生讓開。”璿璣轉向宋嶽霖,緩緩搖頭。
擠出人群,雙手緊握囚車,宋嶽霖咬牙道:“你不是假的,你才是真正的皇後。”
無痕低頭不語。
真的還是假的,這個時候分辨還有什麼意義嗎?蕭允現在已經知道自己就是真的無痕了,他還不是一樣的要處死自己?
突然,一騎從前方疾馳而來,前頭的官員吃了一驚,那騎者已急馳到囚車邊,鞭子一甩,卷住了幾塊碎石。
這時,人群裏有人驚叫出聲。
那不是赫赫有名的常勝將軍、蘇無憂嗎?
傳說他不是因為和北邊的那一場戰爭犧牲了嗎?為何還會在這個時間出現?
無痕抬起雙眸來,眼睛裏全都是不信,對上蘇無憂堅定的眸子,她忽然笑了,因為她看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胸口上的玉佩上,八年了,這個玉佩一直都還在身邊。
蘇無憂的心暖暖的,他忽然覺得自己即便是一魂在星熾墨盒裏,拚了這半個時辰的人形,能看到無痕穿上嫁衣帶著自己的信物對著自己微笑,他覺得立刻灰飛煙滅都值得了。
人群看他下馬走近,帶著無比的崇敬之情,都紛紛往兩邊退開讓出一條路來。
或許在他們有些人的心目中,這個幫助他們安定了幾年的大將軍的威信要比這個剛上台幾個月的皇帝的威信要大得多。
蕭允回過頭來,不可思議的看著出現在自己麵前的蘇無憂,他不是死了嗎?
朱少羽曾經告訴過他,他親耳聽到了巫相和無痕之間的對白,要不是無憂對無痕還有著一絲執念,他早就飛身成仙了。
那麼此刻出現在大家麵前的人又是怎麼一回事情?
他對蘇無憂的了解並不比無痕少,為了了解這個情敵,他動用了很多暗衛,所以他知道這個蘇無憂的確不是某個人冒充的,隻是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出現?因為對無痕的那一絲執念,還是因為心靈感應到了無痕會在黃泉路上等著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