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想起來什麼,兵戈不斷,戰火連天,恍惚間還有一個白衣少女的影子,似乎是在淒厲的控訴,或者是在呼喊他的名字,或者他依稀能窺見她的身影,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她的模樣。
那種映刻在腦子中的感覺,好似在夢中一般,時時刻刻對他有種揪心的疼痛,可是要去想這些場景究竟在哪裏發生,又實在念想不起來。
一個少年,遍嚐了極苦,初嚐情愛的滋味,卻又經曆間關萬裏,愛人離別,失憶而又不能忘情,這不知道是他人生本應該嚐的滋味,還是折磨。
雲若好似頗有感悟,“老實說,就算經過了千萬人頭落地,哪怕是踏著無數人的白骨頭顱,也未必有什麼好結果,好皇帝出現。”
他這句話說得宛如一個飽觀世事風塵的哲人,其實,他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既沒有四書五經詩詞歌賦尋章摘句的學問,也沒有哲學憂思,卻有著對那個時代近乎妖魔或者是神的智慧與洞徹。
“我知曉先父先祖死在朝中黨爭之下,是一件很偶然的事,可如此黨政禍烈之下,卻也是必然發生。我祖父表麵上是被突厥人殺死,可是突厥人的陷害暗算人並不是主因,沒有國朝內部的內訌和按兵不動,甚至出賣他的行蹤,他老人家未必就會喪命異域。就算是突厥人殺死他們,那也是兩軍對壘,談不上報仇與否,我也絕不會認為他們應該殺死突厥人,而突厥人反而不該將他們擊斃格殺。”
“先祖金仲南有功於朝廷,統帥邊關十萬大軍抗擊突厥和契丹人四十年,最終落得個屍骨無存,而真正殺死他的並非是突厥和契丹人,而居然就是朝中的所謂大忠臣言世昭。”
他戟指向言世昭喝道,眼神之中好像要噴出火焰。
言世昭聽在耳邊,心頭一震,本來近乎顯得蕭瑟黯淡的目光頓時銳利如鷹隼,少年的言語激起了他的憤慨。
他望見這少年的不卑不亢,侃侃而談,一時間百感交集,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不知道是苦心孤詣不為人知的痛苦孤單,還是被誣陷為權臣奸佞,飽受千夫所指而生發的憤怒怨懟。
想起來金仲南的英風威武,葬身大漠,言世昭心頭一陣悲涼。
說起來,金家言家,都是名震江漢的世家,兩家交情莫逆,兩個人還是世交。
隻可惜,世事更變,政見異路,一個是宣威大漠,極力主戰的鷹隼之將,絕不肯在兵戈戰陣上稍輸一仗,將敗仗示弱當成恥辱。
另一個是懷有良謀陰圖,要做勾踐,做韓信,做隱忍的亡秦三戶楚人的王佐塚宰。
做韓信,做勾踐,做三戶楚人,必要先忍辱負重,要想施展自己的抱負,必要除卻掣肘,否則再美好的願望,也必然是一無所成。
大將立於邊庭而殺伐不斷,大將死而合議成,猶如嶽飛死宋金定盟,其中得失計較夫複何言!
他雖然心中也愛慕這少年的英雄人才,不知道為什麼,望見這少年,就想起來自己遠遊未歸的仲子,可如此無知的黃口小兒,別看他言語淩厲,自己的苦心孤詣他豈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