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確實被安排進了首都的療養院,醫生說她的精神狀況不錯,我們可以和她聊一聊。
方書恒和媽媽說了會兒話,便讓位與我,順便把門帶上了。
我離開的八年裏,每年都會偷偷來看母親幾回,見她安然無恙,我也就放了心,繼續努力賺錢給療養院寄去。然今年發生了許多事,至今我得姻緣際會才能來看她一眼,想起來著實愧疚。
老媽還是喜歡將頭發披著,在太陽底下織毛衣。這幾年她眼神不好,帶上了老花眼鏡,那副紅邊的眼鏡框還是我親自挑的,她至今還用著。
我走到她跟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媽,我來看你了。”說出這幾個字後,喉嚨立馬就酸楚不堪,一股好委屈的感情湧上來,不曉得是替自己委屈,還是替老媽委屈。
委屈自己在外漂泊這麼多年,連親媽也不敢光明正大的看。
也委屈母親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療養院裏,沒有兒女繞膝相伴。
“媽。”我又喊了一聲,眼淚滾燙地落下來,連綿不斷,宛若斷了的珠串。
年邁的母親抬起頭,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笑出她慣有的酒窩,說:“笙笙,你終於來了。”
我點點頭,哽咽地說不出話。
“這麼多年,老媽就在想,哪天我家的笙笙幸福美滿了,她一定會來找我的。”她抬起頭,眼裏有陽光,“笙笙,你告訴媽媽,你現在是不是很幸福?”
我點點頭,哭泣著笑:“是的,我有一個很好的閨蜜,一個跟兒子差不多的幹兒子,還有一個很愛我,我也很愛的男朋友。”
老媽笑道:“那什麼時候結婚?”
我說:“回家就跟他說,去民政局登記結婚,好不好?”
老媽拍了拍我的手背,道:“帶男朋友來給我見一見。”
我說:“一定,就來北京辦酒席,讓他給您老人家敬酒。”
媽媽笑了:“最重要的是你們生個大胖孩子來喊我外婆。”
我又笑又哭,到後麵也不知道是什麼情緒了,總之就是感恩,感謝毛爺爺這樣厚待咱老板姓,最終還是能和家人團聚。
我和老媽分開八年,說了很多話,多是在講述我在學校裏的趣事。
那些不堪的也就一筆帶過。
老媽自然也會詢問——生活方麵吃過什麼苦,遭過什麼人欺負。
我扳著手指數一數:“要說吃過的苦,最苦莫不過吃不到東西。當然,連著三四天餓肚子的情況確實有那麼一段,但堅持一下就雨過天晴了,拿到了身份證,我就不算是童工,打工養活自己還是沒問題的。隻是學校的雜費和學費著實貴,顧明明給我的一筆錢大半都給老媽付住院的費用,我沒留下多少,自然能省則省,以備不時之需。”
“再講講欺負我的人,多是領導喜歡壓榨員工,踏入社會裏,到哪兒都要咬牙忍住,無可奈何。所幸進了大學,獎學金助學金豐厚,不用靠打多份工維持。”
老媽摸摸我的頭,恨不得將那些苦頭委屈都代替我似得,我毫不在意:“這也沒什麼,我早晚都要經曆的,隻不過早幾年罷了,正好磨練一下自己。”
老媽含笑,誇獎我懂事長大不少,我想這能不懂事,能不長大嗎。
然後她突然老眼精光,問起我感情的事,我也沒瞞著,把和傅子良陳慧的那檔子破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來,並表示對爺爺的過世很是愧疚,老媽說,等會兒請示一下醫生,暫時出去一趟,去拜一拜爺爺。本來還想去看看老爸,但他在A城的牢裏,過去就要火車飛機的,短時間內也見不著,於是決定去郵局寫封信寄過去。
我算一算時間,老爸被判了十年,再堅持兩年,也該出來了。
遂同意和老媽,順帶把方書恒帶上,去墓地一趟。
才知道,方書恒將爺爺的墳在首都這塊富饒之地按了一個,方便他帶母親來祭拜。
其實我每年去A城看完老媽之後,會順便祭拜爺爺,清理一下墓邊的雜草,帶一些祭品什麼的。但是後來覺得,即便帶了祭品,大概也會被阿貓阿狗或者阿三偷吃掉,就直接做了銀元寶,燒給爺爺,讓他自己愛吃什麼買什麼,多好。
老媽說:“很久沒來看你爺爺,他的笑容仿佛開朗不少。”
我看著爺爺的遺照,莫名感到一陣冷風吹過。
方書恒又不合時機地過來拍我的肩膀,我驚嚇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