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時辰後,楚冉不得不喚醒那人起來吃藥。
她雖昏睡得淺而不安穩,卻輕易喚不醒,楚冉隻能輕輕地搖她,不斷地在她耳邊喚:“若離,若離。”
喚了十幾聲,她才微微睜開眼來,一開始不太清醒,認不得人。眼睛一動也不動,蒙蒙糊糊的,好似裏麵的什麼都被人抽幹了。
楚冉抿了抿唇,然後繼續喚她:“若離,起來吃了藥再睡。”
若離的眼神好似終於尋到他,瞬得一軟,閉了閉眼,然後再睜開來,裏麵一片平平淡淡的疲色。
楚冉鬆了口氣,小心地將她扶起來,竟也不要他說,若離一口一口地把那藥喝了大半,直到開始有些幹嘔,再也吃不下多了。
楚冉依舊扶著她躺下,若離不聞不問,仿佛隻是一會子功夫,就又睡過去了。
船在水上行了兩三天,若離的情形倒是好些了,不整日地睡,也能吃些東西,楚冉一顆心才微微放下來。
走時不曾多準備,這時候要上岸去補給東西了,楚冉隻給了那船家銀兩打發他去,依舊還是在船上陪著若離。
幾日來想她也是知道了情形,隻是依舊不聞不問,有力氣的時候,就靠著床榻坐上半晌,或是將那木頭的窗子推開,靜靜看外麵的江景。
今日中午做了魚湯,倒是不腥,她拌著飯也吃下去半碗。
楚冉見著是高興的,半個多月前在宮裏,食不下咽,夜不能眠,他將她抱出來的時候,渾身隻剩一把骨頭。
來將東西收拾了去,卻聽到她輕輕一聲的喚:“楚冉。”聲音是啞的。
楚冉一頓,立刻放了手頭的東西過去:“怎麼了?”
她靠著床頭,伸出手來,頓了會兒,又垂下去,搖了搖頭,輕輕笑了一下。
楚冉坐過去撫著她的頭發,她輕輕靠過來,複又是一聲也不響了。
楚冉看了看艙外道:“今日晴好,可要我抱你出去坐會兒?”
她隻問道:“冷麼?”
楚冉給她披上鬥篷:“有些風,已經過了晌午,應該是暖的。”
把她在船尾甲板上安頓下來的時候,卻聽到岸上一陣騷動,鏗鏘狂亂的馬蹄,船家急急地喚:“公子,公子!”
她微微抬起頭來,看著粼粼的江麵。
楚冉將鬥篷給她蓋好,按在她身上:“莫動,我去看看就來。”
她也不應聲,隻是靠在那軟椅上,微微側過頭去。
楚冉方站到船頭,便見著一人鮮衣怒馬立在岸頭,動也不動地看著這裏。
江風過去撩開兩人衣衫,碼頭淡淡的喧嘩都隱了去。
站了半晌,他才慢慢開口道:“木大人可是尋在下有事?”
那人翻身下馬,一直走到碼頭盡處,兩人隔了五尺的距離。
楚冉看他,形容有些狼狽,隻有一雙眸子是亮的,聽了他這話,卻是一頓,向那船艙看去。
又是半晌無語。
楚冉垂下眼去:“大人即無事,在下便告辭了。”
木盡風這才問道:“她可還好?”
楚冉冷笑不言。
木盡風依然看著,知道船板後麵,定是那個人坐在那裏。
“湘大人此去,可是有什麼安排?”
楚冉依舊冷冷:“木盡風,你放過她罷。”
木盡風抬起眼來看他,楚冉見得裏麵,一片了然的淒惶。
江風吹著他灰蒙的衣衫,有些蕭索。
楚冉淡淡道:“世人道你七竅玲瓏,不過爾爾。”
言罷轉身要走。
木盡風出言留道:“湘大人。”
楚冉抬眼看他:“木盡風,你永遠也比不得皇上。你可知這次是誰人放我帶了若離出來的?”
“你既不能帶她走,也不能放過她。她自那宮宴來十多日,食不下咽,夜不能眠,連皇上的麵也見不得。原因她雖不說,卻還能有什麼,隻不過見了皇上,便想起你這人來了。”
“湘某人已離了廟堂,再擔不起大人二字。吾等奉旨南行,還望木大人念些舊情,就此別過。”
隻一揖,再不看那人,回入艙裏去,吩咐船家起程。
若離還在椅子上躺著,午後的光灑在麵上,有些顏色。
她也不說話,安安靜靜地,看著岸邊一大片的蘆葦。
蘆葦蒼茫,被風吹得一片瑟瑟,好似離人泣聲。蒼白渺茫的一片鋪在微綠的江麵上,兀然幹澀,十裏荒涼。
全文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