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母親第二次還鄉(1 / 1)

離鄉到上海後,我記得與媽媽回鄉去過一次。因為走時隻帶著換洗的衣物。安居浦東之後,什麼都買經濟上不允許。需回家取些日用的東西來。媽媽是冒著危險帶了我回鄉的。傍晚到家,緊張的整理、聯係挑夫,也將埋在內房小天井裏的銀元盡數取出,第二天清晨就動身回上海。記得那天早晨有四、五人來幫忙挑運,都是比較友好的鄉友。共有七、八個皮箱,挑到六裏堰上船。沒有驚動街坊,總算平安回來。

離開鄉下的家又好幾年了。房東春大媽帶信,解放軍家屬要借住我們家的房子,她不得不答應。我們的家已經讓他們住過了。而房屋年久失修也有破漏,很希望媽能去看一次。媽媽何嚐不想家呢,我們那時用的家具也還是借的房東的,很想去把鄉下的搬來。鄉下還有幾處賬款,當年是救人之急借於別人,而今自身困難也想能索回一些。隻是經曆了“肅反運動”看著牽扯到曆史問題的人危機四伏,倒是沒有當年的膽量了。

接到春大媽的信後,媽再不能平靜。爸不能去,爸為著這三個月的偽鎮長,總有著逃亡在外的心態,生怕去自投羅網。事實上,鄉下也確有人盼著趁火打劫。記得一次錢振英的遺孀帶著女兒錢勳花來浦東,說是爸欠了他前夫錢。錢振英是鴿埠南街一家米店的店主,他死後妻子與一名叫“漢忠”的無業遊民姘居,漢忠患肺病,瘦小乖刁、生性歹毒,盡出整人的餿主意,在故鄉早是小有名氣。爸爸為此事很緊張,因為在當時的環境下,有人發難是很易招惹是非的。當然無中生有不能得逞,可爸爸苦苦思索、設法求取旁證,還向組織作了彙報……。著實擔了不少的心思。

處事媽比爸爸大膽。掂念著家,媽決定帶著小弟走一趟。其一是小弟尚小也確是放不下,其二帶著孩子容易取得同情,也有作為掩護的意思。當然這僅是一相情願,媽是又一次冒險回鄉,爸爸提著一顆心送別了媽。

回到家裏,推進房門隻見灰塵厚積、衣物狼藉。因為地板爛了幾處,一張大床與紅木大櫥已傾斜將倒。媽媽禁不住一陣心酸。打開櫥門,顯見已被借住的客人不客氣地翻過了。最使媽傷心的是在這紅木櫥上這位軍人家屬釘了顆大釘子。紅木質硬,釘未釘實卻為櫥壁留下很大的傷痕。

包裝托運、變賣清理,媽將必需的全運上海,餘下的半送半賣給了友鄰鄉親,房子也退了。家具是托蔣金標的機帆船捎運,媽自己帶了些細軟走陸路回上海。抱著小弟弟急匆匆步行到六裏堰,媽的大腳趾甲都奔出了血。血淤紫了好幾年才慢慢退盡。

媽與爸約定了去火車站接的日子與車次,那天爸早早地自曹楊新村工地直接去了車站,買了站台票進站。好不容易等到了硤石來的車,瞪著眼望盡了出站的旅客,還沒有見到媽。爸爸急了,想這下出事了。“隻見車尾一個抱孩子、穿布襖的鄉下人緩緩走來,細一看放心了!”事後爸還常愛提起這場虛驚。含著對媽的玩笑,也含著一分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