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環境下,學習能不用功麼?如果說初中的三年我認真讀書了,那也是無意識的。高中的三年,尤其是爸退職後,我是認真地將“用功讀書”看作為是為爸媽分憂。
我約束一切可節省的學習費用,能借、能代、能自製,則絕不購買。高二開設了製圖課,教師規定學生需帶圖板、三角尺、丁字尺、繪圖儀器方可上課。這些文具得十餘元錢,我事先設法與同學商借,逢上課日又再次予約。當時在我的周圍這類器材有的人不多,因此借起來不容易。再碰上上課時間衝突,借成一次往往得跑許多次。我倒沒有覺得什麼,可媽看了舍不得我了。剛好這階段六叔的女兒寄放在我家,媽向六叔求援。六叔寄給我十元錢,還寫了一封信,告誡我凡事不要追求正規等等。舅舅處我借到一支圓規,用六叔的錢爸媽陪我去中百公司買了圖板、三角尺、三棱尺。繪圖儀器大學裏是學校出借的,小弟弟也沒有用上,這套文具事實上隻用了半年就閑置了,但我還是十分愛惜它。圖板、丁字尺媽做了個布套包了起來。記得弟弟小時見了我的三棱尺因其顏色鮮豔而愛不釋手,但我沒讓他玩。我給他講了道理,然後允許他拿在手裏二分鍾又及時收了起來。
上課時我認真地聽講,回家後我認真地完成作業,常常弄得很晚。學懂了、理解了也讓我對自然科學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物理、化學、生物、數學我都喜歡。高中的課本裏有科學家的頭像,我將他們描下來集成小冊。也許居裏夫人年輕時代的貧困境遇有著切身的比照,印象特深,我那時起就對居裏夫人特別崇拜。
《三角》課本的習題特別多,我除了做老師布置的作業之外,常將其他的題都演算了。三角老師陳啟英對此特別欣賞,他對我說由他向出版社聯係,如果能出版那你大學的學習費用就可不愁了。陳老師還讚賞我的解題思維條理清晰,常讓我上黑板解題,而後他就我的題解一邊向同學講解,時不時讚上幾句:“程敏生條理分明,他作文肯定也是很好的。”在他的鼓勵下我積極性更高,整本三角教材的所有習題我都認真地寫了求解過程。但最後陳啟英老師告訴我,現在不提倡出版“詳解”一類的書刊,原來的設想隻能作罷。在臨畢業時他將我的練習本要去了。陳老師也教我們代數,代數作業本當然也給了老師。同時幾何老師俞樾生也要走了我的幾何本。二位老師說,留在學校作個紀念吧。當時我真還有點兒舍不得。
高中畢業後,我將其餘的作業本及筆記本彙集成冊,是好厚的一大本。舅舅範順坊醬油店的一位職工要向我借,為對他的好學表示支持我借給了他。那知一年後我大學放假歸來,他已被逮捕入獄。據說他的物件由其姐姐清理,我的作業本當然無處查問了。多虧老師留下了我的數學作業,總算它們還曾經有點用。
一九五七年上海市舉辦第一屆中學生數學競賽,威海中學還沒有高三,選拔賽隻在高二年級進行。決賽結果高二(一)班的一位同學與我二人代表學校去市裏比賽。這裏可以看出學校的水平了,威海中學沒有任何動作,對選手也不組織任何輔導。市賽場在上海中學,我們在初賽中就被淘汰了。盡管如此,作為校代表出席市比賽還是帶來了榮譽感。學校通報了,鄰家的同學都沒能參於,就這媽也感到一絲安慰。去上海中學參賽那天,爸得到黃浦區報稅與我同行,在路上我幫爸提賬本,爸怕我手提酸了妨礙答卷,頻頻替我換手。那年數學競賽的發獎會上全市參賽選手與蘇步青的學生,複旦大學的二位教授李國豪與穀超豪見了麵,還聽了穀超豪教授講解“海狸定理”——一個由蘇聯中學生證明的數學定理。
我高三時,上海市第二屆中學生數學競賽又開始籌備。那時陳啟英老師已從上海調來威海中學,由他主持威海中學選拔賽。他是上海浦西的老學校的老教師,比較有見識,賽前舉行一些講座及輔導活動。那年威海中學有了高三班,該屆參賽名額定為十人。選拔賽結果我還在其中,去年與我同去參賽的那位本次沒有選上。蟬聯二屆參賽種子,我在同學與老師眼中的印象加深了。當然,威海中學全部選手在第一輪賽事就淘汰了。陳老師事後在課上講解賽題,每講一題就將我叫起來問:你做出來嗎?極大部分我的回答是搖頭。誠然,老師並非出我醜,倒是在讓我出風頭,因為我班上僅我一人有此“殊榮”。二屆數學競賽的十名選手與數學老師一起照了一次相作為對我們的獎勵。十人中好幾人考上了數學係,幾年後俞樾生老師告訴我張康培去德國學數學了,德方學校到中學來要成績。誰去美國了……。就我最沒出息,自此我連老師家也不敢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