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白朗來了,段祺瑞也來了(2)(1 / 2)

段祺瑞提出兩點要求:一是加強對大總統的正麵宣傳。比如他當年在朝鮮的機智脫險,比如他多年練兵的成就,比如士兵每天必唱國歌“卿雲燦兮”,比如他讓清廷體麵遜位;二是要認清亂黨嘴臉。去帝製帝製已去,謀共和共和已成。全國上下,都應當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局麵。去年宋教仁遇刺,大總統深感痛惜,已經批示徹查,完全可以通過法律途徑解決,但他們卻執意叛亂。不惜毀壞公器,逞一時之快,泄一己之憤,豈能容忍。

說到底,就是要求《河南民報》與政府保持一致。

回家路上的李玉亭,依舊心情愉快。飛機造成的驚懼已去,此刻他腦海裏隻留下總長的親民與幹練。陸軍總長兼河南督軍,毫無疑問是一品大員,卻肯親手拉他起來,這情分與麵子豈能了得?國家有這等人才可資倚重,那還怕什麼。

然而回到家裏,等待他的卻是壞消息:上午飛機低飛經過,噪音很大。正在窗戶跟前曬太陽的柳媚,受到前所未有的驚嚇,胎動劇烈,終於早產,男嬰不到五斤重。若非寨子裏有現成的產婆,隻恐性命難保。

段祺瑞抵申前一日,政府恰巧出台一項新政策,與李玉亭的生計密切相關。隻因時效的緣故,遲於總長抵達:袁大總統頒布《國幣條例》,決定整頓幣製,重新鑄造銀元。一元麵值的每塊總重七錢二分,含庫平純銀六錢四分八厘,上帶嘉禾年號以及袁的頭像,所謂“袁大頭”。這個消息促使李玉亭徹底停掉化鑄銀兩的業務。他開爐房時,銀兩其實高潮已過,開始走下坡路,龍洋鷹洋依次登場。僥幸的他就像個散戶,莫名其妙地趕上了最後一波反彈,賺了一筆傻錢。但自從辛亥年起,化鑄銀兩的生意越來越淡。拖到今天,也隻有停掉。

長子兩歲生日那天早晨,李玉亭趕到錢店,要親手化鑄最後一隻整寶。主顧是事先說好的,但整寶還是得仔細相看。純銀色白,次者發青,下者色灰。李玉亭雖不敢說老於此道,但十年下來,多少也有了點眼力,盡管尚不能與趙明遠比肩。他拿在手中,先朝外一擺,對光看看成色,然後再擱到跟前,仔細摩挲寶臉——整寶周圍翹邊,中間凸起的部分,是為寶臉——用心端詳。

的確是上等成色的好銀子。李玉亭微微點頭,隨手交給夥計拿去砍寶。這是落幕之作,夥計已在腦海中演習多次,因而動作比往常更加熟練,更有儀式感。右手將整寶放進大夾剪,似乎手尚未抬起,屁股已經坐下。在此期間,上身保持不動,就像跳國標交誼舞。此間若有歪斜,師傅非打即罵。

哢嚓一聲,整寶破開。那個瞬間,李玉亭暗自許願:如果的確成色上好,那就說明長子次子均能逢凶化吉,一切平安。如果稍有摻雜——那就不說了吧。還好,師傅接過整寶,仔細看過,雖然眉眼間表示認同,但嘴上卻不肯說,也不能說。這也是行規。前來兌換的銀子,你得使勁挑毛病才行。不用他們開口,李玉亭已經放下心來。等項克敏過完秤,他便著手化鑄元寶。這是他給兩個兒子的禮物。可憐他們一個天生有反骨,一個生來不足月。

爐火通紅,銀水沸騰,李玉亭來不及感慨。因為不欲流通,故而不再打猛子,否則他還真不行。但是打硝他早已出師。打好硝倒進銀槽,左一擺右一擺印成雙翅,再一轉,中心的螺紋隨即成型。

這隻留給未來的整寶,連同先前備好的九隻,按照規矩裝進銀鞘。那是新鮮楊柳截成的木頭,中間掏出槽,放進銀子後用鐵條箍攏。照理不入藩庫不必如此,但這批例外。在此之前,有個瞎眼的方士在錢店外盤桓不去,口出狂言。盲精啞毒,對於這種人,李玉亭向來禮遇看重,這次也不例外。經過好茶好酒的鋪墊,他獲得了一個禳解之法:宅內埋下十錠銀子,用它們押住兩個孩子的命直到成年,如此可保無虞。

李家那個可憐的早產兒究竟能否成活,大家心裏許久沒有把握。那年月,嬰兒夭折實在算不上個事兒。究竟是把他們托付給信義醫院還是胡泰運,李玉亭的思想鬥爭頗為激烈。信義醫院方麵照顧母嬰的確很在行,但胡泰運畢竟行走信陽多年。他毫不客氣地說:“玉亭兄,你要交給他們我也不反對,但是找他們就不要找我,找我就不要找他們。”李玉亭故意笑道:“漢賊不兩立?”胡泰運一邊捋袖子一邊說:“親兄弟明算賬,醜話說在前頭好些。”也難怪他如此激烈,因政府剛剛決定,將中醫從國家醫學教育體係中剔除。中醫開設的隻能叫診所,不能稱醫院。如此被人強壓一頭,地頭蛇怎能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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