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情勢逼人(上)(1 / 2)

未出閣的姐身邊,是不能陪著媳婦子的。尤其像和鈴這種,未婚卻失節的賤婢,直接給了兩匹緞子,打回老家待嫁。

趙氏麵對林七許的質問,連日心情不豫的臉上總算擠出了笑意:“和鈴不過一個丫鬟,七許要好的丫頭,母親再命人牙子帶幾個給你瞧瞧。”

她抿了口茶水,拿絹子拭了拭,接著道:“況且和鈴家裏貧困,武這孩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最是機靈不過,跟在我侄子身邊做事,有模有樣的。絕對不會辱沒了和鈴,你大表哥也不算外人。”

最後一句,得意味深長。

身後站著精神不濟,但出了口惡氣的薛嬤嬤。嘴角噙著冷笑。

當初給你臉麵,想討了和鈴做媳婦,偏你瞧不上。這下子好看了,和鈴眾目睽睽下失了名節,她可是你的貼身大丫鬟,奴婢這樣輕佻隨意,主子能規矩到哪兒去。

趙氏自然也想到了這處,重重地擱下了茶盞,眼色犀利地瞥了林七許一眼。

誰料林七許不動如山,隻管一人靜靜地挑著牙簽吃水果,趙氏見她渾不在意,自不能為了一個賤婢和未來的趙家大奶奶置氣,到底自個兒的侄子這事,傳出去真沒法做人。

“你身邊的央央呢?”趙氏瞟了眼陌生的燕羽。

林七許淡淡道:“她家裏有事,我準了半假。”她自是放不下和鈴,央央和和鈴是一起進的府,和鈴年紀大些,對幼可愛的央央頗有照顧,五年間,也處出了姐妹情深。這會兒,去和鈴家裏探消息了。

趙氏不動聲色,又放出一枚重磅炸彈:“攝政王王駕半月有餘便能到蘇州,江淮兩處有臉麵的官員都趕了過來,其中便有連中三元、曾任太子太傅,現在家丁憂的鄭大儒。你弟弟文章做得好,老爺引薦他去淮揚拜訪鄭先生了,下月沐休,是趕不回家了。”

林七許的瞳孔猛地一縮,良久才道:“想必鄭大儒文章作得極好,弟弟若能得他指點,必事半功倍。”

趙氏早早笑成了一朵花:“自然,咱們家中就你弟弟一個男孩兒,可都指著他光耀門楣。”

再下去也不過麵子話,林七許不知為何,總覺得今日特別累,昨晚沒歇息好,不但身體疲軟匱乏,連心都是疲憊而無奈的。

燕羽是半年前才進春深閣的三等丫鬟,因林七許懶得管趙氏做的那些缺德事,自然對她派人牙子送來的四個丫頭不大理會,隻叫她們做些外頭的灑掃雜活兒,平日等閑不入閨房。

和鈴半年敲打下來,才道:“燕羽是個話不多的,做事還算靠譜,眼瞧著沒什麼別的心思。其他三個,不是趙氏的眼線,就是嘴巴不牢,辦事不妥當。”

故此,她才挑了燕羽。

燕羽滿心感激,體貼道:“姐放心,央央姐姐去看了和鈴姐姐,很快能回來的。”提起和鈴,林七許的眼神更迷茫了些。

論起來,燕羽還是和鈴選的人呢,沒想到,前個兒和鈴才同自己,現在便使上了。

林七許眼前又浮起和鈴眉清目秀的麵龐,溫煦和暖的目光,以及五年來無微不至的關切守護,心下一悲,滿心的恨意又源源不斷地湧上來。

趙芷萱。

我的母親,我的妹妹……

她的眼睛有幾分恍惚,悄悄蒙上了迷蒙的霧氣。

兒時,趙芷萱待她們刻薄尖銳,稍有不如意便責打挨罵,過得尚且不如管事嬤嬤體麵。林七許曾不止一次在心底問自己,一麵問一麵流淚。

為何要活在世上受這樣的苦楚,難道人生數十載春秋,便要這樣畏畏縮縮,朝不保夕地過下去麼。

庶出。

林府人多手雜,她可以從無數人的嘴裏聽到理由。

聽到她之所以被刻薄虐待的理由。

世間尊卑,嫡庶區別,理應涇渭分明。她是讀過書的,姨娘教她識了字。

當年她曾盛來燈油,或去廚房向心善的大娘討些豆油,在昏暗的燈燭下,姨娘與妹妹做著些繡活支撐日子,她則努力識字讀書,四書五經雖不算精通,但也懂得大概。

書讀得多了,眼界心胸自是開闊些許。

後來慢慢長大,也曾托過丫頭廝買些私印便宜的話本閑書。她讀過黑心庶子逼死嫡母嫡兄謀奪家產的故事,也聽過庶女妒忌嫡妹夫婿,偷偷勾引搶奪妹夫的戲文。

慢慢地,她不怨恨趙氏的惡毒刻薄,心胸狹窄。

但,哪怕窮盡一生,她也不會忘記和原諒,姨娘和妹妹,曾陪她共苦的兩個親人,她最珍視的兩條人命,都死於趙氏手裏。

她不會忘的。

怎麼能忘?

此心紮滿仇恨的尖刺,不時刻提點著自己,怎能為姨娘和妹妹爭口氣。

午時過了三刻,林七許倚在炕上,昏昏沉沉間,便聽到央央回來的動靜。

“央央回來了?”

話音剛落,央央便滿眼通紅,抽抽搭搭地上前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