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緣巧合,冥冥注定。
她又回想起攝政王采選妃子的當年,父親望向她的殷切目光。奈何,攝政王大婚數年無嗣,此回選妃,重在揀選家世清白,豐潤宜生養的女子,十三歲的女孩,實在稚嫩了些。
隻是這婆子遲遲未現,饒是以林七許的心性,也不由怵。
風擺楊柳,雖不負春日依依,婀娜有致,但江淮好風水,臨近深秋,仍翠綠窈窕。她隱在一株柳樹後,探頭探腦地打量,動作幅度又不敢大,十分別扭。
今日聽方力貴的消息稱,攝政王宴請江淮兩道的博學鴻儒,前庭談笑風生,吟詩作畫,好不風趣。更有名伎穿梭其間,輕羅香鬢,玩笑解悶,添茶斟酒,風流非常。
一群衣衫鮮亮的侍女匆匆走過,林七許恰巧捕捉到隻言片語。
“也不知哪個蠢鈍的婢子,竟上錯了酒水。果然,外頭的奴才就是胡來,也不知好端端地弄這樣多人進來作甚,平白添亂。”
“好姐姐,快少兩句。王爺現在風水畔憩,過一刻後還要與幾位大人泛舟遊湖,品鑒大家真跡。”
“燕許,我曉得輕重。此兩壺解酒湯,先給郡主送去,園子客來客往,衝撞了什麼,回去王妃還不剝了你我的皮。”
侍女們容色明媚,又不失規矩,極有條理地分成了兩撥。
林七許既等不到那婆子,便打算走一步看一步,方才聽她們的言談,可推斷一撥人是給那位郡主送解酒湯去,另一撥人,不出意外,便是往王爺憩處去。
換做平日,園子內規矩嚴整,豈容她這樣胡亂行走,但今日奴仆形色匆匆,大多忙得腳不沾地,何況林七許眼神規矩,衣飾妥當,路過的奴才隻當她是當差奉命的丫鬟。
風水畔是臨湖的一處正堂,三麵通風,盛夏最適納涼。秋日涼意漸濃,管家早命人布上明亮清爽的水碧繡帷,一眼望去,與波光粼粼,沉如明玉的湖水相相輝映,攝政王喜這處視線開闊,臨湖秀美,好生褒獎了一番。
原先門外當值的廝,因前院人手不夠,早趕著去幫襯。林七許雖被路過的兩位嬤嬤瞧了眼,僅管眼生,但她行動間一派清爽,神色淡雅,加之今日忙碌,便未什麼。
風水畔又大又寬敞,秋日輕薄如煙的日光透過這繡帷錯落有致地灑下光影,四下靜謐極了,半絲響動全無,林七許竟走得有些懵了。轉念一想,必是攝政王憩,無人敢大聲喧嘩。
她摒著氣息,四麵環視。
隻是這水碧的繡帷清透飄逸,朦朦朧朧,除了聞得湖水的陣陣清涼,其他四感恍若全無。
直到不遠處的一片交談聲傳來。
“秦嬤嬤怎的去了這樣久?”似乎是方才被喚作燕許的婢女。
“估摸著是被什麼給絆住了。”
“嗯。”
“你可別動什麼歪心思,王妃的手段,你也是見過的。若是你好好侍奉,指不定會有你的機會,千萬莫做什麼下九流的事。”
燕許笑得啐了口:“你以為我是那沒臉沒皮的燕巧麼,方才便巴巴地給王爺寬衣,這會兒被我支去取衣裳了。”
“聲些。快走吧。”
直到二人腳步聲遠去,林七許方挺了挺背脊,深吸口氣,這種關鍵時刻,越是不能漏了怯,今朝若是不成,莫翻身,怕是真要去趙家做妾了。
原先還擔著心,一步步心翼翼地走著,盡量舉止規矩,姿態謙卑。
正所謂公作美,是什麼都換不來的。
輕輕合上房門,瞟見在湘竹簾後合眼休憩的男子後,林七許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平靜。
從換上這身衣裙,坐上那一輛烏木漆成的平頂馬車時,便知,開弓沒有回頭箭。
林七許緩緩解開香囊的細繩,又吹滅了香爐裏燃著的百合香,靜靜侯了片刻,才緩步上前。
攝政王是何等人物,手掌千萬人生死,尤其出門在外,更是比誰都看重自身的安危。自林七許推門而入起,他便早有感應,隻是因酒勁作上來,身體憊懶,加上無任何人詢問,連暗衛都不曾阻擾,便知此女不過是消遣的美人罷了。
林七許在床榻旁終停住了腳步,徑自打量了幾眼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攝政王,隻見他衣衫微鬆,眉宇間自有家的尊華與高貴,加之五官俊逸,算是稱得上芝蘭玉樹,俊雅溫潤。事先萬千謀劃,如今近在咫尺,反而心下躊躇。
到底隻有十八歲。不論她心智多麼成熟穩重,心思多麼縝密無誤,但她終究隻是個不通人事的黃花閨女,這樣貿然地與一從未謀麵的男子行那苟且之事,林七許覺,仍是高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