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嵐醒來後沒多久,顧盛就來了醫院。

一夜過去,他不但臉色疲憊,還像是突然蒼老了許多,走進病房,他對路銘心和任染仍然是客客氣氣的:“任先生,銘心,我想單獨和清嵐說幾句話。”

任染起身點了點頭,路銘心也站起來,看他的目光卻帶了幾分審視。

顧盛注意到她的目光,笑了笑對她說:“銘心,小嵐是我的兒子,我不會怎麼樣他的。”

路銘心忙“哦”了聲,她對顧盛顯然已經沒有多少信任了,聽他說完,還加了句:“爸,這裏是醫院,病房也有監視器的。”

顧盛的神色間已經帶了些無奈,他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連從小看到大的女娃,都這樣懷疑他了。

然而看了眼還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著的顧清嵐,他就略頓了頓,再次保證:“放心吧。”

這才跟在任染身後出了門,路銘心還一步三回頭地看著他們兩個人,反身帶上門。

等她出去,顧盛才歎了口氣,開口說:“小嵐,警方可能會以謀殺未遂的罪名起訴你媽媽……因為下毒的劑量,已經超過了致死量。”

顧清嵐在他來時,就被路銘心扶著半坐起來,這時候有些無力的靠在病床上,笑了笑:“那麼爸爸反對這個結果嗎?”

顧盛搖了搖頭,有些自嘲地笑:“小嵐,我並不想你想象的那麼狠心,我愛你和清月,並無二致,至於你媽媽,她原本是我以為可以相伴終身的人……”他說到這裏,又頓了頓,才接著說,“原本以為啊。”

他神色黯然,顧清嵐卻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他,突然問:“爸爸,假如我做了什麼事,累及到顧家的名譽,還有你和清月的安全,您會親手送我速死嗎?”

顧盛一愣,下意識地就反對:“小嵐,雖然爸爸糊塗做了錯事,但我怎麼可能會忍心讓你死。”

他說完,還以為是自己縱容了袁穎潔多年,才會讓兒子心寒至此,連忙又辯解:“小嵐,爸爸隻知道你媽媽買通你的管家,給你下藥。我還以為是那種不會致死的毒藥,我以為她心裏還有怨氣,發泄一番也就算了。

“所以我才想為了清月的前途,也為了我們家庭還能完整,對她嚴加管束,也許就沒事了。我是真的沒想到她竟然心狠手辣到這種地步!”

像顧盛這樣矜持自重的人,到了他這樣的年紀,還為了狠毒的妻子,在苦苦向兒子解釋,也稱得上辛酸。

他從來信奉慈母嚴父,對顧清嵐和顧清月,從來都是以嚴肅端正的態度自居的,今天卻難得真情流露,看著顧清嵐,沉聲說:“小嵐,你和清月都是我的孩子,為人父母,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會犧牲你們的。”

聽他這樣回答,顯然也出乎了顧清嵐的預料,他垂下眼眸輕笑了下:“對不起爸爸,我不該懷疑您的。”

顧盛擺了擺手,麵容頹唐:“別這麼說,都是爸爸不好。”

他做了半輩子的嚴父,自以為兒女雙全、妻賢家和,即使在人前不曾顯露過,但內心深處一直是頗為自得的,如今讓他直麵這一地雞毛,難免覺得難堪又傷感。

麵對著顧清嵐,他猶豫良久,還是說:“小嵐,我想讓律師用精神失常的理由為你媽媽辯護……她年紀大了,謀殺未遂的罪名一旦成立,最少要麵臨十年以上的刑期,所以我想……”

顧清嵐對他這樣的安排倒是早就料到一樣,笑了笑,輕聲說:“我並不反對,隻是爸爸……我希望您能讓出顧氏的股份和集團董事長的身份,不知道您願不願考慮?”

顧氏的繼承人一直是顧清嵐,包括顧盛自己立的遺囑,都把袁穎潔排除在外,最大的受益人也是顧清嵐。

他突然提出這個要求,顧盛就愣了愣,繼而有些不可置信地說:“小嵐,你還是不相信爸爸?”

顧清嵐搖頭說:“我當然不至於懷疑您的用心,隻是爸爸,隻要顧氏還在您手上一日,母親就難免會有其他想法,若她入獄了接受教育,那還好說。但若她以精神失常的原因脫罪成功……那她再有別的動靜,到時候我們都防不勝防。”

顧盛也還不到六十歲,像他這樣年紀的大家族主人,確實已經有一些退居幕後,但即使是名義上把企業交給子孫打理,那些大家長們卻還是會捏著股份和企業命脈的。

既能輕鬆一點,又在外界博得一個退位讓賢的美名,做太上皇做得不要太開心。真正放手的,連一個都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了後,在h市的上流社會裏,會被傳成什麼樣子?

顧盛不但經營家庭失敗,連妻子都約束不了,搞到精神失常去暗害親生兒子,還連兒子都駕馭不了,被迫逼宮退位?

他一天之內連接遭受打擊,已經有些站立不穩,勉強抬頭看著病床上的兒子,訝然地問:“小嵐,你這是在同我討價還價?”

顧清嵐看著他也蒼白下去的臉色,還是那樣不動聲色地微笑著:“爸爸,您可以請律師,疏通關係,給母親製造‘精神失常’的證據,我同樣可以請人查明真相,讓她接受應得的懲罰……母親到底會不會經受牢獄之災,全看爸爸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