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冼孑終究憂心愛女,雖被何歡用言語絆住,卻哪還有什麼心思解答他的疑惑,隻撂下一句“相關典籍記錄皆在樓內,你自己尋來翻閱罷!”便縱身出樓,茫然四顧,卻哪裏還有冼夢辰的影子?一想到顧月章一旦發狂,女兒必將無幸,不由更加憂心如焚,對於要去何處找尋卻也毫無頭緒,隻能如一隻無頭蒼蠅一般,撞入柳林之中四處尋找……
眼見得日影西陲,冼孑仍是一無所獲,一顆心仿佛懸在半空一般!此時不見兩人身影,當真吉凶難料,說來原本天機樓大禍將至,自己最放心不下的不是這百年的基業,而是這一門弟子的性命和這唯一的女兒,顧月章突然出現,他眼前仿佛乍現曙光,可是事情進展卻又如此出人意料,隻怕稍有不慎,事情便要顛倒!冼孑心中忽然想起老子一句話: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正自躊躇,冼孑猛聽一陣龍吟般的長嘯從東方傳來,嘯聲之中滿是悲憤絕望,那嘯聲驚雷也似的從柳林上空滾過,驚起無數飛鳥,冼孑見狀心中登時便是一凜,也不顧是否有危險,飛身便往嘯聲傳來之處飛縱而去!
再說冼夢辰眼見顧月章突然消失,心中隨之也是一空。天機樓近來多有反常動作,昔日天機樓三日答一問,而近幾日少則一天一人,多時一日數人,天機樓向來規矩如鐵律,如此反常動作,怎不令人心中疑竇叢生?而父親近來也常常麵布愁雲,問時便是不言不語,追問多了便要大發雷霆……父親雖然著意隱瞞,可是她終究還是從蛛絲馬跡中覺出,天機樓隻怕要有大事發生,後來經曆一番留心探查,這才偶然得知,竟然是西域“阿薩辛教”將要來犯!說起“阿薩辛教”,可以說是中原武林的一場噩夢!當年蒙古鐵騎席卷天下,甚至連遠在歐洲大陸的波蘭、匈牙利諸國也未能幸免!而這“阿薩辛教”便是在蒙古入侵歐洲時在樓蘭收服的一支神秘力量,專司元朝廟堂特務暗殺,其旗下殺手稱為“木剌夷”,皆為青年男子,也不知是如何訓練而成,雖然身手不見得如何高明,但一旦出手便一往無前、不思後路,似乎出手便要與敵人同歸於盡!如此瘋狂掠殺百年,至元朝末期,中原武林高手十之八九皆被清洗一番,除了行蹤神秘的明教,民間再無能與“阿薩辛教”相抗的力量!
人間盛衰有律,“阿薩辛教”雖然名噪一時,卻終究隨著元朝覆滅消逝人間,中原武林這才得以休養生息,慢慢恢複了元氣。“阿薩辛教”雖已為過眼雲煙,然而它的可怕卻始終是中原武林的夢魘,如今明教一去,世間敢與“阿薩辛教”一搏,能當其鋒銳的,當今天下,也當真唯有“魁尊”顧月章一人而已!可是父親此時卻又突然固守天機樓的規矩不肯變通,自己這才不得不行此險招……而顧月章又……
想到此節,冼夢辰心中滿是絕望,不由落下淚來,正在此時,猛聽身後一陣悉索,心中一動,還以為顧月章去而複返,猛一回頭,便見父親怒目而視,還未出聲,便聽“啪”的一聲,臉上一陣火辣,卻是生生被父親打了一記耳光!
冼孑出手便覺後悔,心裏百味雜陳,眼見女兒無恙,心裏便似放下一塊大石,轉念一想她此前那般任性作為,心中大為惱火,急怒之下,便一記耳光打在了女兒臉上!其實他並不知女兒已經了解天機樓的種種難處,隻道女兒所作所為皆是任性所為。冼夢辰被父親這一打,心中萬般委屈,她本已垂淚,此時卻咬緊了下唇,硬是將淚水收了回去,也不說話,隻是低下頭,淡淡說道:“對不起,父親。”冼孑一向寵溺這個女兒,二十年來將她嬌縱地可謂無法無天,可何時見女兒如此服軟,心中登時便是一酸,幾乎便要伸手輕撫其麵,可是他知道此時一旦心軟,隻怕便要連累女兒,便硬起心腸,怒道:“我罰你回神農山墨家遺跡麵壁!不得我手諭不得出山!”
冼夢辰何其聰慧,豈能不知父親的用心?當此用人之際,她怎願意離開天機樓?心思一轉,想到如此一來,恰好能有機會遊曆江湖,尋訪顧月章的下落,即便無功,中原武林臥虎藏龍,說不定便能尋到別的高手能助天機樓化解此難……想到此處,心中又生希望,冼夢辰對著冼孑斂衽一禮,低聲道:“女兒拜別父親。”言畢起身,轉身而去。冼孑硬著心腸別過身子,不瞧女兒離去背影,直至聽得腳步漸遠才頹然閉目,喃喃道:“辰兒,不要怪父親……將來……將來你終究會明白我的用心……”
待冼孑回到天機樓已是傍晚時分,方到門口便見何歡負手站在樓外,看情形似已等了不少時間,冼孑停住腳步,道:“欲問之事,已有了答案麼?”何歡笑道:“這還要多謝先生成全。”冼孑道:“既知天機,當有回報。”何歡道:“小可還留在這裏,便是等著先生示下。”冼孑聞言心中一動,不由重新打量眼前這個少年。百年來,天機樓慣以難於登天之事刁難江湖中人,如今日這般既得到了答案又有空隙逃避的機會,當真絕無僅有,而這少年竟不投機,如此守信,當真不是凡品!冼孑沉吟片刻,道:“天機樓將臨大難,在下懇請少俠半月時間團結一眾武林高手,與天機樓共抗大敵!”何歡聞言蹙眉,心中暗想,天機樓高手如雲,機關神妙,究竟是什麼敵人,竟能逼得天機樓也要去請外援?當即奇道:“這世上竟還有人敢與天機樓為敵?”冼孑冷笑道:“興衰有律,豈是人力便能左右?天下武功強如‘劍心決’者,不也有克製之道麼?”何歡聞言身子一震,閉口不語,沉默片刻,抱拳道:“先生所請,小可必盡力而為!”言畢深深一躬,轉身欲走,不料身後關元穴忽然一麻,一股勁氣從中射入,轉瞬間鎖住四肢經脈,身子登時便是一僵,隻見冼孑轉到身前,從袖中取出一粒丹藥喂到何歡口中,一提下頜,那藥物便沉入腹中,隻聽冼孑道:“少俠雖是信人,保險起見,在下不得不如此行事,少俠隻要半月之後回到此處,在下必將解藥奉上,倘若天機樓避開此番劫數,來日在下必當負荊請罪!”言畢,冼孑又一指點在何歡胸前膻中穴,化去了鎖脈真氣,何歡冷哼一聲,步入柳林,轉瞬間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