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鄉夜(2 / 3)

“夫人,我見著阿順氣雅不凡,似是有漢家教育。聽阿順道是夫人每日教育阿順漢話,不知夫人是否曾讀詩書。”

“先生取笑了,亡夫在世時,曾教我幾個漢字,如今這孩子年紀增長,我隻恨未多讀典籍。如今身在山村之中,無甚漢家典籍。那箱上的,唯有半套《史記》,一套《三國誌》耳。”

“如此可惜了。這孩子天資聰穎,若能讀聖賢之書,將來必有可為。”張郎中歎了口氣。

“不知先生可否收這孩子為徒?先生看來乃博學之儒,眼界超脫。若是這孩子跟著先生,想必也能有先生這般見識。”

“哈哈哈哈,夫人笑話了。我隻是鄉野間一個郎中罷了,怎麼能耽擾小兄弟的前程。何況行醫之人三天兩頭在外風餐露宿,尚自顧不暇,又怎麼能教會他聖賢之道?”

這婦人輕聲喟歎。她知道先生略在推辭,便也不好強求。

“夫人,我給您開一個方子。這藥劑我盡量選擇山裏的藥材,至於其餘的,就勞煩夫人差人到縣府裏去購買了。”張郎中從箱子裏拿出筆墨紙硯,把它放在箱子上,舉筆便要寫。

“阿順,把油燈給先生拿去。”婦人喚道。

“阿順,幫我告訴先生,房子給他收拾好了!”窗外傳來一陣僚語聲。

“知道了,謝謝!”阿順用僚語回答他。

“此人是誰?”張郎中寫完藥方,詢問阿順。

“是韋家哥哥的族弟,叫作昌發,也是如同智先哥哥一般熊壯魁梧,聽僚寨人傳這昌發哥哥力大能擒虎。他兩人經常一起到別縣幫活,也算是摯友。”

“這韋家的少東家看似粗獷,可真是心思細密啊。”張郎中自言自語道。

“先生此次來可是為醫治韋家老爺之病?”那婦人問道。

“是也,隻是這韋家老爺看上去並不體態衰老,也就剛過不惑之年,如何得此重病。”張郎中搖搖頭。

“先生不知這韋家老爺是何許人也?”婦人有些驚異。

“這倒不知。甚至不知老爺名諱如何。”

“雖是冒犯了。韋家老爺名曰‘存福’,靖西韋存福老爺是也。”

“這!”張郎中吸了一口涼氣,他驚異得手直發抖。“韋老爺是靖西府縣令韋存福?”

婦人點了點頭。

張郎中早就聽說靖西縣縣令乃是當地僚族大家,此人在桂西頗有實力,不僅稱霸靖西,還聯結南部萬涯州的生僚部落,建立了自己的勢力。僚人聚落不似漢人,由官府選派官員。桂西各縣乃是僚人明爭暗鬥之地,其縣令多是好勇鬥狠之人。尤其在兩年之前,韋存福勢力滲透到了更南邊的武勒。武勒可不同於靖西、萬涯等州縣。武勒乃左江上遊一大縣,土地平曠、商賈雲集,在古便是漢僚雜居的富庶之地。而武勒東部百餘裏便是桂中最繁華的邕州府,西南沿桂交商道可達交趾國,可謂兵家必爭之地。

那韋存福一麵討好朝廷,一麵又與交趾國眉來眼去。雖算不上正人君子所為,倒也左右逢源,稱得上個稱霸一方的豪紳。

“我倒是看那韋老爺簡樸的很,家中也無甚豪華家什,一派簡樸。”張郎中慢慢收起心中的驚異。

“這倒是,說這韋老爺倒是很得人心。鄰裏鄉間的瑣事,無不上心。且說七日前鄰村蘭家老爺辦喜事,韋老爺便百忙中抽空前去赴宴。怎知行至半道病發甚疾,不得不返回村中修養。”婦人答道。

“夫人雖久臥病榻,卻耳聰目明,真可算是桂西巾幗。”郎中讚歎道。

“先生取笑了,隻是亡夫舊時好談四方之事,久受熏陶,無聊之時偶爾打探罷了。”

“不知阿順小兄弟原就姓梁嗎?”張郎中問。

“自然不是,梁乃是我的姓氏。”

“那敢問夫人夫姓如何?”張郎中又問。

婦人有些為難了。

“這阿順的父姓,還是等他成人之時再告訴他不遲吧。”

“既是如此,在下冒昧了。”郎中施了一禮。

郎中向婦人告辭,去往鄰舍去了。那阿順領著他,走到收拾好的屋裏。

“阿順幫我掌燈吧。”郎中站在窗邊,整了整床上的被褥。

“先生還不打算就寢嗎?”阿順點亮了一盞油燈。

“今夜似乎是無法安睡了。”郎中望了望天上的星辰,笑道,“阿順喜歡學這漢話嗎?”

“自然喜歡。”阿順拿過一張竹墊,坐在地上。

“那僚語呢?”郎中又問。

“自然也喜歡。”

“隻是漢家子弟,總是從《三字經》《千字文》之類學起,不知你願不願意學一學這些入門的東西。”

阿順沒有說話,隻是站了起來,然後畢恭畢敬地跪了下來。“所以先生要當我的師父了嗎?師父請受徒兒一拜。”

“哎,非也非也。”郎中笑了,“自然不是師父,隻是些粗淺的東西罷了。”他把阿順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