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婦年紀雖大,手腳倒還麻利,不多時便炒了幾個小菜端到堂屋裏,聶沉滿心狐疑地和淩公子入了座,正要開口動問,卻聽大門上奪奪兩聲,有人在外敲門。
那老婦自去開了門,從外邊進來個粗手大腳的大姑娘,臂彎裏挽著個大籃子,裝滿了日用家什,另一隻手和那老婦打著手勢,嘴裏啊啊呀呀,竟然是個啞巴。
二人走到堂前,那老婦跟那啞姑娘打了幾個手勢,似是叫她見過聶沉。
那啞姑娘放下籃子,對著聶沉啊啊兩聲,算是打過招呼。
聶沉點頭還禮,並不說話,事已至此,索性靜觀其變。
那老婦為二人整治碗筷,嘴裏問道:“少爺要不要喝酒?”
聶沉道:“今天沒什麼興致,不喝了。阿嬸怎麼稱呼,那姑娘是你什麼人?”
那老婦道:“老婆子夫家姓許,死了好幾年了,村子裏的人都管我叫許婆子,我和我們家那老鬼隻有這麼一個閨女,耳朵生下來就聾了,托村裏的先生給她取了個名字,叫做細聽。”
聶沉暗道:“取名字的人真不厚道,人家明明耳朵不好,他還取個細聽的名字,這可不是埋汰人嗎?”
那老婦又道:“老婆子和啞巴閨女相依為命,本來在離這裏二十多裏的許家村種地過活,日子過得緊緊巴巴,饑一頓飽一頓的,多謝少爺給我們娘倆一個好差事,讓我們過來伺候……”
聶沉擺擺手道:“別叫少爺啦,我可沒有少爺命,你叫錯人了。”
那老婦一愣,聶沉向著淩公子努努嘴,道:“這個才是貨真價實的少爺,你的差事也是她給你謀來的,你該感謝她才對。”
那老婦更是愕然,眼見得這二人一個錦袍裘服,一個衣衫寒磣,倒還真不知哪個才是真正的東家,一時間怔在當地,嘴裏嚅囁著沒敢再出聲。
淩公子嗬嗬一笑,道:“你先下去吧,我和你家少爺有話說。”
那老婦拉著啞巴姑娘退出堂屋,自到宅院裏的各處收拾。
聶沉端碗吃飯,淩公子卻不就吃,袖著手四下裏看看,道:“這間宅院你可還滿意?”
聶沉扒著飯,嘴裏含糊說道:“無功不受祿,有什麼話你盡管直說便是。”
淩公子道:“這間宅院是我家多年前的產業,租戶剛剛搬走,地處偏僻,輕易不會有人來。那兩母女是我專門叫人在鄉下找來的,日後許婆子在家時刻照顧令堂,有什麼要采買的,便由那啞巴姑娘細聽到外麵去辦,許婆子不出家門,那啞巴姑娘又說不得話,外麵的人便無從知道這宅院裏的情形。今日我叫人去接令堂的時候,著意多派了些人,弄得熱熱鬧鬧地,讓別人都以為我是將令堂接到了淩府,實則暗地裏差遣可靠的家人將她安置在了這裏。”
聶沉道:“倒還真有些窩藏逃犯的架勢。”
淩公子笑道:“既然起意窩藏,自當多費些功夫。”
聶沉道:“難怪那許嬸不認識你,原來你卻是躲在幕後,什麼事情都叫下麵的人去辦。不過我這些日子好像都沒見過許嬸,她又是怎麼認得我的?”
淩公子道:“這個倒也簡單,我叫人暗地裏給你畫了一副畫像,再把那畫像給她看,她看了幾天,自然便記住了你的容貌。”
聶沉讚道:“好辦法。”
淩公子道:“承蒙誇獎。我這麼費心費力地為你張羅,你總該答應我,為我辦那件事情了吧?”
聶沉搖頭道:“我還是那句話,沒把握。”
淩公子道:“隻要你答應就行。我也是那句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論辦不辦得成,我都承你的情。”
聶沉心下暗忖:“這些日子以來,奉章城裏好似沒見到有龍象山的人追拿我,說不定這小城偏居一隅,離雲仙穀又有數百裏之遙,龍象山的人估摸著我不會跑這麼遠,便就沒有像在雲仙穀附近地域那樣查得緊。我現在的相貌與以前大不相同,隻要小心一些就不會露餡,唯一可慮的是母親的形跡。她在陳氏醫館裏住了一些日子,來來往往的病號眾多,見過她的人數必定不少,萬一有一天龍象山的人追查到這裏來,隻從她的形貌上就能聯想到我。現在淩雪落隻當我是個普通逃犯,安排得雖然細致,不過卻認不得真,那些修者一旦細致排查,未必能瞞得過去,這麼看來,她的這些安排其實作用不大。也罷,母親身體虛弱,已經禁受不住長途跋涉的辛苦,就算沒有今天的這一出事情,我也隻能在奉章城先為她調理好身休再說。此番淩雪落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既對那亂鬆崗主人如此看重,我便順著她的意思,走一步看一步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