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病讓梅琳艾很傷元氣,但好在發病時間不長,恢複起來很快。她年輕,體質好,再加上有母親直接護理,康複得十分順利。母親到後第四天,她就得以遷進潘奧蒙夫人的化妝室。一到這裏,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對勃朗德上校接來母親一事向他致謝,於是,經她特別要求,上校應邀來看她。
上校走進房來,見到她那變了樣的麵容,抓住了她立即伸出來的蒼白的手。他此時此刻的激動心情,照艾莉洛推測,不僅僅出自他對梅琳艾的鍾情,也不僅僅出自他知道別人了解他有這番鍾情。艾莉洛很快發現,他看她妹妹的時候,眼神是憂鬱的,臉色也在不斷變化,大概是過去的許多悲慘情景重新浮現在他的腦際,他早已看出了梅琳艾與伊麗莎彼此很相似,現在再見到她那空虛的眼神、蒼白的皮膚、孱弱無力地斜臥著的體態,以及對他感恩戴德的熱情勁頭,進一步增強了她們之間的相似之感。
坦斯沃特太太對這幕情景的留神程度並不亞於大女兒,但是由於看法大不一樣,因而觀察的結果也大相徑庭。她對上校的舉動,隻能看到那些最簡單、最明確的感情流露,而見了梅琳艾的言談舉止,卻要極力使自己相信,她流露出來的感情已經超出了感激的範疇。
又過了一兩天,梅琳艾的身體越來越健壯,真是半天就換一個樣子。坦斯沃特太太在自己和女兒的願望的驅使下,開始說起要回邦德。
她作何安排,直接決定著她兩位朋友的安排,因為傑尼森太太在坦斯沃特母女逗留期間是不能離開克裏弗蘭的,而勃朗德上校經她們一致要求,也很快認識到,他陪在那裏雖說不是同樣義不容辭,卻是同樣理所當然。反過來,經他和傑尼森太太一起要求,坦斯沃特太太終於同意回去時乘用他的馬車,以便使她生病的女兒路上走得舒適些。而上校在坦斯沃特太太和傑尼森太太的聯合邀請下(傑尼森太太性情善良活躍,不僅自己殷勤好客,而且還代別人表示殷勤好客),高興地答應在幾周時間內拜訪農舍,答謝盛情。
離別的那天來到了。梅琳艾特別向傑尼森太太道別了好半天——她是那樣誠懇,那樣感激,話裏充滿了敬意和祝願,好像在暗中承認自己過去有所怠慢似的。隨即,她帶著朋友般的熱忱向勃朗德上校告別,由他攙著小心翼翼地鑽進了馬車。上校似乎希望她至少要占據一半地方。接著,坦斯沃特太太和艾莉洛也跟著上了車。旅行者啟程後,留下的人們談論起她們,心情頗為落寞。後來傑尼森太太被喊上自己的馬車,與女仆說說閑話,為失去兩位年輕朋友找點安慰。緊接著,勃朗德上校也獨自回德拉福去了。
坦斯沃特母女在路上旅行了兩天。兩天來,梅琳艾經受了旅途的顛簸,並不感到十分疲倦。每個旅伴都懷著無比深厚的感情,對她密切注視,關懷備至,盡量使她感到舒服,隻要她身體安適,精神鎮定,人們也就得到了寬慰。對於艾莉洛來說,觀察梅琳艾使她感到特別愉快。
幾個星期以來,她看著她一直忍受著痛苦,心裏的苦楚既沒有勇氣說出口,又沒有毅力埋在心底。但現在,她帶著別人無法分享的喜悅心情,看見妹妹頭腦鎮定下來,認為這一定是認真思索的結果,最後必將使妹妹感到滿意和高興。
邦德真的臨近了,映入眼簾的景致,每塊田、每棵樹都能勾起一段奇特的、痛楚的回憶。此刻,梅琳艾陷入了沉思默想。她扭過臉去,避開眾人的視線,一本正經地坐在那裏朝窗外凝視。
見此情景,艾莉洛既不感到詫異,又沒什麼好指責的。她攙扶梅琳艾下車時,發現她在流淚,她認為這種激動是很自然的,完全應該同情,而她能不聲不響地暗暗垂淚,卻是值得讚揚的。在她隨後的全部舉動中,她察覺她現在能進行理智的思索了。
她剛剛跨進全家共用的起居室,就帶著堅定沉著的神氣,環視四周,仿佛決心立即熟悉一下可以使她記起韋羅賓的每一件物品。她言語不多,但每句話都旨在引人高興。雖然有時禁不住歎息一聲,但每次總要補償過錯似的嫣然一笑。晚飯後,她想試著彈彈鋼琴。她走過去,不料最先看到的琴譜是出歌劇,那還是韋羅賓替她搞來的,裏麵有幾支他們最喜愛的二重奏曲,外頁上還有由他書寫的她的名字。那可不行。她搖搖頭,把琴譜推到一邊,剛彈奏了一會兒,就抱怨指力虛弱,隻好把鋼琴重新關上,不過關的時候又堅決表示,以後要多加練習。
第二天早晨,這種令人快樂的跡象並沒減少。相反,經過休息,她的身心都得到增強,言談舉止顯得更有精神。她期望梅戈琳坦快點回來,說起全家人又要歡聚一堂,大家同消遣,共娛樂,可謂理想中的唯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