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巧,他二人剛剛議定毒計,忽聽帳外人聲騷亂,軍士進來稟報說捉到了幾個鄉民。周興砰的拍了一下桌子,道:“將軍,我聽說這裏的山賊極為狡詐,常常扮成鄉民模樣,殺人劫貨,違法作亂。”武四思心領神會,當即下令道:“傳我軍令,凡是從山裏出來的人,都視作亂匪一黨,就地正法。”由此開了緒端,第二天便縱火燒山,一燒就燒掉了幾十座大山。周興打道回京的途中,又對各地州縣官僚發令,說反賊猖獗,你們身為一方之長,轄內若有反賊藏匿而不察,罪責不輕,需嚴加防範,大力緝捕。他是禦使,又是武太後身邊的紅人,說出的話自有力量,各州縣令無不應承刻日緝拿反賊。
於是乎,各地興起了一股亂抓狂殺之風。凡被指為反賊的人,約有如下幾個特征:
私藏刀劍器械不報,且行止可疑的,
身帶火傷、刀劍瘡傷,且身份不明的。
大量購入藥材、糧秣、鹽巴、镔鐵、且身份不明的。
那周進自貓兒山那邊過來,身上有刀傷,又帶著不少銀兩,公堂之上,他唯恐殺害孔九財一事敗露,一味掩遮。要知那些坐堂執審的刑吏受了上官的訓示,就連好人也舍得治罪,見得周進形容猥瑣、言不盡實,更覺可疑。一連數日嚴刑拷打,直打得他皮開肉裂。末了,趁他昏迷之際,作成一紙招認狀,把著手按了掌印,逐丟進死牢。不數日,便插了木牌,推去菅市砍了脖子。
卻說王氏得知周進業已做了冤鬼,悔不當初,直哭得昏死過去,昏迷當中,隱約感覺到懷中孩子動彈,睜開眼來,見得孩子蹬腳啼哭,她掙紮起身,叫一聲“孩兒啊,媽可怎麼活呀……”又流下淚來,即可憐孩子又可憐自己。仔細尋思,這孩子自打出生,就劫難不斷。因而就給孩子起個名兒叫劫兒。
打這以後,王氏入堂受審,因為知道周進已死,便旋而改口稱周進是強盜,害死了她相公,又把他母子強擄至此地,坐堂的官吏聽了陳供,憐其孤兒寡母,便將她開釋。
王氏流落街頭,白天沿街行乞,入夜就去城隍、庵堂投宿。那城西有一個湖,湖邊有一座尼姑庵,庵上住著兩個惡尼,師姐叫惠岩,師妹叫惠岸。兩個尼姑化緣,走街過巷,進了人家,小的針線剪刀,大的箱櫃筐籠,常常順手牽羊地偷來,清規戒律,一概不守。王氏帶著孩子來庵上借宿,這二人便欲拉王氏入夥,拿話點了幾次。王氏流落街頭,吃盡了辛苦,隻道遇見了菩薩,就住進了庵裏。住進庵裏之後,雖看出這對師姐品行不端,也因仰息於人,隻作不察,謹慎小心的度日。
忽一日,庵上來了一個粗野彪悍的大和尚。這野和尚赤著腳板,兩條泥腿,一身皂布直裰,背個草網的袋子,髒兮兮、臭烘烘,抖一抖身上怕不掉下一捧虱子。這麼一個髒人,手裏的戒刀卻磨得精光鋥亮,比剃頭刀還鋒利。
野和尚前腳邁進庵門,就放開喉嚨喊道:“惠岩、惠岸,你兩個臭婆娘,灑家遠道來與你們幽會,還不快快出來迎駕?”庵內,惠岩一聽見聲音,就用手肘碰了碰惠岸,癡笑道:“我說怎麼一大早,眼皮跳,原來是這個煞星要到了。”惠岸也笑道:“他早不來晚不來,偏生咱們湊夠了銀子,就來了。像會掐指神算似的,不由得叫人折服。”惠岩還待說什麼,野和尚已是闖了進來,她就滿麵笑容的迎上去,膩人地喚了聲:“我的冤家好師兄,你怎麼這個時候才過來,叫奴等的心焦死了。”惠岸卻是個愛使小性子的人,順手操起桌子上的燭台,朝著剛進來的野和尚擲了去,嗔道:“你個死人,我還道你走夜路撞了鬼,走山路落了大石,死在荒山野地裏了。”野和尚閃身避過迎麵飛至的燭台,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往懷裏一帶,惠岸嚶的一聲倒入他的懷抱,連眼睛也來不及閉,就給親了個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