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3 / 3)

喬路叔慢慢站起身子,眼睛看著屋頂,長長歎口氣,道:“欣恬和秋實都在這,我這也是沒想出別的好辦法子來,咱鷹嘴山有些老少爺們沒事總是議論我,你說我欺負誰了?得罪誰了。閑話笸籮的,我整天美的揚臉朝天不理人!月池看不看對象我不管了,她沒看好也算了。但是!這個支書你不能再幹了!我不想借你光,也不想跟你聽閑話!”

秋實聽明白了,在家裏聽梁愔說的那些閑話,傳到喬路耳朵裏了。至於喬月池訂婚相對象那都是其次。喬路這個人長到四十六歲這麼大,在屯裏,一是長輩,二是總是一個派頭,嚴肅,很受村裏老少爺們尊重,沒人說他壞話。這女兒當了村支書,原來那些小隊幹部她喬月池不聞不問。挑頭造輿論聽說是原小隊長杜文。杜文這幾年總是找喬月池要工作。幾次被推辭,今年開春杜文找茬都沒得逞。秋實想到些時候他覺得喬路可能受到過杜文的語言傷害。但他自己沒說,雖然年齡差不多,自己是晚輩,不好出頭相勸。又一想,就這麼一點小事他心裏都裝不了,以後生活路上說不準遇到比幾句閑話大得多的大事兒,又該怎樣應對。於是秋實說:“喬路叔,除那幾句閑話,還有人當你麵說啥的沒有?”

喬路抬起頭來,說:“別人麼,也就上幾天杜文當麵說說,意思都差不多,讓人聽了心裏不舒服。小池子當支書我神氣什麼?我美什麼?我不管她當啥!地種不好不打糧,沒錢花憋得慌,一點力都借不上她,我有啥臭美的!”

秋實長出口氣,道:“咳!我當多大塊事呢,就這麼幾句不中聽的閑言碎語,喬路叔就挺不住了!月池妹妹,差不多每天都能聽到不好聽的閑話,她跟誰生氣去。言論自由。這可是受法律保護的。咱能不讓誰說!隻要人家不是進行語言侵害他人權益,都在允許範圍之內!誰願怎麼評價還是隨他去的好。你不做支書人家就不說了?照樣說你。除非搬出這個星球,到沒人地方去居住。否則,自己想想……另外,關於杜文的事,譚大哥還真得幫幫他,這樣人,這種社會方式,不會生存,可能過年啥都沒準備,大幫混時的好戶,現在都不行了。”

純景嬸笑起來,說:“就這幾句閑話,這些日子,你說把你氣的,看樣都不想活了,弄的一家三口賭氣過日子,恨不得一下子把小池子嫁出去。誰勸也不聽,認準了家裏有當頭的別想太平!”

譚村長把話接過來,說:“老同學,五十來年,沒聽過難聽的吧!春天秋實在鄉裏剛回來時,王永學書記說他那些話,讓到你身上當時還不得氣暈過去!秋實根本沒在乎,隻是哈哈一笑了事,後來我想想,對呀!生氣有用嗎!你看人家過的不是好好的嗎?

另外,你看徐韜那兩口子,這些年說他壞話人少嗎?能說他倆聽不到嗎?多咱看他們生氣了,人家日子過的比誰差!我看挺過那一時,以後誰也比不上人家。

聽了一會勸說的喬路終於想開了說:“說的也倒是,多半輩子總是聽好話,就是有時聽到議論別人的壞話,我聽到也會不舒服。人與人之間,何必互相猜疑過日子,和睦相處,該多和諧,非得弄出點動靜來,真是讓人費解……”

譚欣恬欠欠身子,說:“想開了,想開了別再生那些沒用的氣。你從來不評論任何人,那是你的個人修養,文明點說是你喬路素質高,你也不能說不許別人素質低的說話不是。生活還得繼續,眼睛瞅著來到年了。打起精神來準備準備,我們也該回去了。”純景嬸笑笑,說:“別忙著走,現成的小菜,陪你叔喝幾杯,你們爺仨十多年都沒在一起喝酒,今兒個,嬸再給你做兩個好菜。讓小池子去再買幾瓶好酒,說啥也得喝幾杯!”

譚、浦二位盛情難卻,隻好隨著純景嬸的意願。爺仨興致正高時,從外麵走進杜文,劉正田二位。劉正田是小東街的原隊長。當譚、浦二位從杜文家門口過去時,二位原領導正在屋裏對當前改革中存在資本主義傾向羅列條條,記在本上找時機和書記、村長宣戰。他二位商定,要做無產階級衛士,決不允許資本主義泛濫。共產黨員嗎!決不坐視不管。決不能忘記黨旗下誓言!二位把有關捍衛無產階級政權詞彙總結的差不多時候,發現譚村長和浦秋實從東街往西走去。二位目標是譚村長,至於你老浦嗎!你有天大能耐,也是副手。況且鄉裏除錢書記、劉鄉長不說你壞話,就說那王書記吧,想把你踹泥裏去,還跟在人家屁股後麵瞎操心,不知羞恥!這二位琢磨也差不多了,在窗下看著譚、浦二位進了喬家院子,杜文打發媳婦去喬家借點白麵做掩護,探聽一下,都誰在喬家,有沒有外人。譚村長和浦秋實在屋裏說什麼?

杜文媳婦進喬路家時正趕上喬路說杜文找他茬那陣兒。她轉身回去,屋裏人並沒發現她。一進屋就嚷嚷著:“你倆還美呢,喬路正向村長打你的報告呢!我看你杜文咋收場。放著好日子不好好過,一天一天竟琢磨那些沒用的。沒看出來這兩年都個顧個,誰還聽你那啥也不是的隊長的。聽我一句話,跟人家徐韜家學學!”這話還沒等說完呢,杜文的一個大耳刮子打的媳婦眼睛冒白星星,連哭帶罵的領著小崽跑回娘家。劉正田說了兩句杜文,這才想起來他倆還得辦大事呢!匆匆忙來到喬路家。

進得屋來眼前看到的喬路,正得意的在喝酒,村長和他的副手像狗頭軍師一樣人物,走哪領哪陪著笑臉,推杯換盞的,好不熱鬧。也勾起了自己在領導崗位時候,逢年過節,走誰家,吃誰家那種感覺。這一改革,改啥了?改規矩了!革啥了,革了隊長一級領導命了。火兒騰的一下子竄上來,說:“嗬!活的好滋潤哪,怪不得這般揚棒,感情!這鷹嘴山是人家老喬家的呀!”

此刻譚欣恬要說啥,被秋實製止住,喬路剛要說話也被秋實擋住說:“喬叔,讓杜文把話說完!”喬路很聽話的把話咽了回去!

杜文接著說起已經準備好多天捍衛無產階級政權,走社會主義道路,不準許資本主義泛濫等一大堆大道理。也對邪門歪道提出自己的看法說:“個人家有拖拉機我問過我表舅,他說是發展資本主義,浦秋實帶頭,看看徐韜緊跟,農村這樣混亂的發展著,不算資本主義算啥?”杜文說完這把一本黑巴溜湫,揉搓的皺皺巴巴小本子揣起來,看看劉正田,說:“下麵該你了,在家說那些話,拿這說說巴!咋的啦!到卡殼地方了?真沒勁,關鍵時候掉鏈子!”

劉正田瞅瞅幾位結結巴巴說:“我不知道這幾年是咋回事,反正我看不過去。就說你浦秋實,搞集體時,為啥沒起那麼大早,給自己幹來勁了。還是不是黨員了?宣誓時咋說的了,到自得利時都忘了巴!你看看你帶動的都啥人?那徐韜搞集體時出工不出力的,這下好,他家場院想必是都看到了!趕上生產隊時的糧食了。照這樣下去,這貧富差別,還不越整越大?”

杜文又氣昂昂地,道:“問題擺這了,村長看著處理吧!”

譚欣恬看著浦秋實說:“秋實,我今天不願意說話,就今天二位說的我一肚子不高興。讓我處理好辦,首先你聽浦主任怎麼說,完了我處理。”

浦秋實倒上一杯酒,吃口菜。把筷子放下,看著劉正田,說:“正田,我先回答你,按實說,在書記家,又有村長在這,沒我說話的份。你看咱這到年跟前兒了,也沒啥大事,忙了一年,好歹也算喘口氣。和村長想起來看看喬叔,雖然他是長輩,但他是村長的同學,我們都是同齡人,忙時沒工夫,閑了聚一聚。既然二位來興師問罪,那就回答你倆提出來的幾個不算問題的問題。你問搞集體時咋沒起那麼大早,我告訴你,我有力氣沒地使,沒土地,農民沒土地起大早幹什麼?除非他是精神病!第二個,我帶頭帶的啥頭,我想讓像你們倆這樣懶漢都過上好日子,都一樣人,徐韜能做到,你倆比他少啥、缺啥、差啥?一個字,懶。搞集體時懶人得意,什麼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你們倆根本就沒弄懂。打個比方:一個院是現代化設施,房是好房,現代化生產農具,物資豐富。另一個院是像杜文住的那個院,除一頭毛驢別的什麼都沒有,讓你們領著群眾去選擇要哪個,進哪院是哪院主人,正田先選!”

劉正田想想,說:“那還用問,誰都願去好地方,杜文那房開春不收拾,還能住人嗎?”秋實接著說:“春天時我告訴過杜文,多聽聽收音機,到村辦公室找些報紙多看看。剛才杜文的一大段演講留著吧!五年後自己看看,準好看!”

劉正田平時不算太懶,有點缺心眼智障,此人嫉妒心特別強。另外劉正田平常愛貪小便宜。多少有點官癮。杜文是個死腦筋,外加懶,這種類型轉變起來很困難,對改革的農村現狀暫時接受不了。

杜文把腦袋別楞著,用斜眼看著浦秋實,說:“你姓浦的有啥美的,讓鄉裏擼下來又跑村上裝狗頭軍師來了!你算老幾呀,我聽你的,你玩那幾家老娘們說了算的去吧!是爺們,動一下老爺們當家的戶?還能挺幾天?王永學書記說了,搞批判資本主義傾向時,準拿你做典型!”說著,拿起帽子要走,被譚村長拽住,舉手要動武,被秋實製止住,說:“杜文,等著吧!你認為還有那天嗎?另外我告訴你,共產黨從來沒說過自己一貫正確,但共產黨同樣的錯誤也不犯兩回,好了,譚主任,你讓他倆走吧!此刻喬月池手提兩瓶酒進屋來,撞個滿懷,可惜喬月池沒看到這精彩的一幕。

你看,改革之初時咱莊稼院裏就這般熱鬧,像杜文、劉正田這樣原小隊幹部,哪地方都許有那麼一個半個的,但大多數人都知道該咋做。杜文是靠集體才能活的好那路人,動動嘴,手插兜裏看住社員,一切都有了,讓他自己管自己,真磨不開管,也倒是,需要自己動手勞動,可就不太習慣了!

另外,八十年代初時,咱鄉親沒放開手腳原因有二。一是廣播電視沒普及,鷹嘴山村也是老浦這年秋天有倆錢了才買來一台電視,報紙也就村幹部有得看,鄉親哪有訂閱的……二是自從大革命十年結束後,人們很少聚在一起學文件,不學文件,不聽廣播,不看電視,啥叫改革開放,學了半輩子鞏固集體經濟,反對資本主義,你讓一部分人在個體圈子裏撲通,原來自稱國家最低領導人一些頭頭,轉變看法,真不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