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說:“爸爸上次來電話說,他右手右腳不能自如活動,吃飯拿不了筷子。一切活動都要媽媽扶著。那樣寫信能拿筆嗎?再者說,秋實大哥,咱應該叫舅舅,那是媽媽的弟弟,姐姐給弟弟寫封信又怎的了?值得大驚小怪的嗎?”
喬越瑤說:“這些我知道,我怕那些不知詳情的青年婦女拿著當新聞說。”
李丹說:“這怨誰,都怨爸爸願意攀大輩,明明是小舅子,非要當侄兒叫。你說老一輩誰不知道,秋實是老張家和老浦家兩家的兒子。真就怪了,沒親沒故的硬升上一輩。從現在起我叫大舅,秋實大舅!”
浦秋實急忙拉住李丹的激動情緒說:“小丹,你別激動,你聽我說完,你再和越瑤辯論。在很早前,我的爺爺和越瑤爺爺,譚大哥的爺爺,越瑤的姥爺,在山東省一次人口大北移時候,結伴同行,互相照應,曆經三年多時間,輾轉遷徙,才落足咱現在腳下這塊土上,旅途中磨難重重,四位老人當時是正當年的青年漢子,長時間的友誼,讓這四位老人結下盟兄弟,他們那一代,也就靠這一點精神支撐著,度過重重難關,我記得我父親說過,越瑤爺爺最小,喬路叔是在遷徙途中生的,四周空蕩田野,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取名大路。譚大哥爺爺是老大,我爺爺是老二,越瑤姥爺是老三。他們的順序挺順口的,譚浦張喬。在你公公婆婆結婚時候,老一輩都不在了,我的幹媽也不在人世。我父親和喬路叔來往密切,是他二位商量好的,我才把姐姐叫的嬸,但在我心裏,她永遠都是姐姐,是從三歲叫姐姐,大哥在很小時候,曾拿姐姐當媽媽看,小孩子在一起打架,吃虧了,我喊姐姐,別人笑,但那時候大哥不知道母親,隻知道有人欺負我回家找姐去!後來大了,姐姐出嫁了,父親非要改叫嬸子,父命難違呀!一想也對,喬路是叔,能叫啥?叫嬸子一點說道沒有,李丹,就是這麼個過程,你和越瑤接著爭論吧!”
喬越瑤聽完後道:“就這麼幾句把曆史給說全了,這些事我也渺渺知道,總覺著太深遠,不知道從哪入題說給你,小丹,你明白沒有?”
李丹說:“按實理,不合邏輯,公公和婆婆不是一代人,不該結婚。”喬越瑤又接著說:“把兄弟的爺爺們又沒有血緣關係,怎麼不能結婚?”
李丹還是不服氣地說:“那秋實大哥咋不把叔叫姐夫呢,於情於理都合,是姐姐給弟弟洗涮十幾年,要改也是改男方!”浦秋實笑著,道:“你看,你們倆還沒完了,好了,這回好,離這麼遠,我咋喊姐姐她也聽不著,也幫不上我了,我得回家收拾一下,明天去平江,不聽你倆爭了!”回家路上浦秋實還在猜想,純景嬸在信裏會說些什麼?大概是思念家鄉、親人。也許是訴說衷腸,為什麼人要有聚散離合?為什麼人類要被一個情字困擾一生?
浦家寬敞大房子裏,孤燈下,浦秋實拆開張純景的來信,看筆跡是張純景親筆,寫到:尊敬的秋實小弟,近日可好:想念你的景姐總是夢到七歲前的秋果。七歲後你才改成秋實,夢裏呼喊秋果小弟把喬路吵醒過,他從來不生我氣,包括五十年來的歲月中,我心裏裝著另一個男人,喬路總是理解姐姐疼愛弟弟,他從不猜想純景真愛弟弟。秋實,我一生總是懷念十七歲前那段日子,我夢裏出現的小弟,景姐總是喊秋果,景姐曾憎恨過時間,為什麼要把我們倆渡到七歲以後。三年前和喬路來京,隻給你來過一封信,幾次拿起筆都無從下落,我沒有勇氣寫信,景姐的靈魂深處有一處肮髒,從不敢暴露出來。昨天和喬路談起和梁愔結怨的起因時候,喬路說了真話,他知道我心裏裝著小弟,也知道我和小弟的感情不純潔。但是喬路說他有個好知己秋實,所以他一生不會有任何疑心。果真是這樣,我真後悔不該和梁愔結怨,而且梁愔的胸懷是那樣豁達。所以讓我無地自容,悔恨我罵過她,還打她一個嘴巴,我現在就是用打過她的手寫信,再次向梁愔道歉。這一切我不說,她決不會和你說的,這一切我不說,心裏總是承受一種載荷,今天說出來,心裏輕鬆多了,方才知道卸下包袱的輕鬆感覺,請你原諒景姐的自私。
另外,喬路的腦血栓好多了,我扶著他能走出戶外散步了。自從我倆來到北京,月池和一凡不常在家,出出進進就我倆人,如進入人際孤島,人的生份,路也陌生,沒有去處。
一凡把我們的故事在《陽光》雜誌上做了連載,小說刊登了十幾期,我都剪裁下來,標題是《紅塵知己》。寫的樸實含蓄,我很喜歡,集齊後我給你郵回去,也許我和喬路也該回鷹嘴山去。
給欣恬帶個話,告訴他,喬路想打他,我想罵他,現在離的太遠。我倆想立刻見到你倆,景姐我寫不下去了。淚飛如雨。
一九九八年八月十日張純景親筆。
浦秋實看完張純景的信後,進入沉思,他並沒有為景姐的真情而流淚,因為張純景在他心中地位,早就取代了母親,雖然沒有血緣,但在人生的第一感知所留下的印象,憑時間長短是磨不平的,在他記憶細胞裏,沒有媽媽一詞,異性的關愛是姐姐,這份情感他從來不敢褻瀆。所以也造就他一生對愛情的專一性格。他一生的男歡女愛之事,隻給梁愔一人。令青年階段的生活中,有人看似枯燥,有人認為不盡人情,但沒人去理解“人之初,性本善沒有被扭曲。
夜深了,浦秋實隻影孤燈下,又開始記錄一些小村內外的大事小情,雖然沒有奇人軼事,但是要能把這二十年來的鷹嘴山村的微妙變化,串連起來,從頭至尾的仔細看看,你會發現,它沒有驚天動地的業績,但它的現實讓人歡欣鼓舞,真讓從轟轟烈烈年代走過來的農民,心潮湧動。曾有人這樣說過,“沒有經過黑暗煎熬的人,不知道光明的寶貴。筆者在著手寫這二十年的小村變化時候,沒有刻意去寫對比寫照,隻是用十幾戶人家的故事,反映出不同人群世界觀,在現實生活中得出的不等式。這樣一群可愛可敬的農民,促使一位不足小學文化的人去描寫他們現實生活狀態,未免是要打折扣的,拾不出最好語言去訴說。
心境如水的浦秋實還在等著昌盛鄉黨委研究結果的通知,有一個聲音經常在他耳邊說起:你先回家等著吧!黨委研究完通知你,這是黨委書記錢廣文的聲音,在他幻覺中又出現錢廣文的笑容,右手食指和中指間夾著顆點著火的香煙,他沒有吸一口,隻是那麼夾著,燃盡的半截煙灰和一段紅紅火頭連著,看著錢廣文書記隻顧笑著和他反複說著那句話你先回家等著吧,黨委研究完通知你。
浦秋實還在孤燈下不停的寫著,想著。往日有梁愔提醒他:“夜深了,睡吧!”梁愔去了平江,他還在不停地寫著,等著那句夜深了睡吧!沒人提醒他,他一直寫下去……
地平線上升起鮮紅的朝陽,把光線從玻璃窗中透進屋裏,照在浦秋實臉上,他不由自主站起身子,伸伸雙臂,打個哈欠,才發現,自言自語地說:“太陽每天都是新的,新的一天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