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漁村的那些事

時當仙劍曆南宋理宗景定年間,地處兩浙慶元府定海縣盛漁村。氣序清和,晝長人倦多閑遊,荷錢新鑄,榴火將燃垂枝椏,飛燕引雛翩翩,黃鶯求友啼轉,正是初夏時節。朝廷愚懦一如先前,蒙古也未嚐忘了把江南納入版圖之下。江湖上好漢仇殺已久,雖說國難當頭,但自己的那一籮筐事兒也急需了結。其中自然也有那為國為民的,終日克己奉公,殫精竭慮。還有那鄉下的村民唯顧耕績,逍遙自在。大夥兒各忙己務,著急的是真著急,那清閑的卻也真清閑。

水井邊兩個年輕媳婦先用皂角把髒衣洗了,隨後放入一邊以米湯水煮來的溫漿水中泡得少時,最後又提了水,傾在另外幹淨抱桶裏,將衣服漂淨。一人使力使得累了,且歇下,仰頭望了忽兒天,又望了望對過一家客店敞著的大門,奇道:“咦,真少見,都三竿了,小李子怎地還不起來跑堂?”另一人亦道:“正是呢,再不起來,李大嬸怕又要尋他事。”

先前之人又道:“說起來李大嬸也真是,幹嘛光難為小李子這老實孩子,有本事她自己早起打點。”另一人聞言噗哧一聲笑將出來,拿浸濕了的手推了她一把,笑道:“你道人家都和你一樣勤勤懇懇的啊?我倒也想和李大嬸一樣偷個懶呢!她午後起身還罷,要是那日比咱們紮掙得還早了,那才真真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呢!”

適時,打南邊過來個壯漢,肩上扛著好生粗大一段木頭。說話那媳婦見了,輕聲對先前那人道:“哎,你當家的來啦!”先前發問那媳婦聞說站起身,迎上前去,笑說:“累是不累,先放下吧。”那壯漢笑著放下木頭,回道:“累倒不覺累,隻口渴些兒。”說著自行打水取飲。其妻婉勸慢些,那壯漢笑應,仍舊匆匆灌了幾口。

他偶地望見那家堂上空空的,連個人影也無,便道:“小李子哩?難不成還沒起來?”旁邊那媳婦好似性情極為開朗,一時又笑個不止,道:“他是個萬兒怎地,可巧,你二人隻管問他。”那壯漢也陪著說笑一陣,又道:“李大嬸八成正趕他起床哩!”這時,那家堂上一個中年婦人怒氣衝衝地疾步走過。那壯漢笑道:“這不便來了嗎?”

第一回開篇、鋪展、黴運

那中年婦人噔噔噔上了樓板,踢開一間房門,隻見內中床上舒舒服服地攤著個少年,教人見了他睡相,也想要大睡一場。她行到床前,叉腰大聲道:“李大爺,你還在做白日夢啊!”那少年睡夢中仰天拱手道:“大爺二字何以克當?隻是今日得能結識諸位好朋友,教人歡喜得緊,倒直如夢中一般。”

那婦人見他還不便醒,心頭火起,提起手中鐵鍋,照腦門一下。那少年“啊呦”一聲叫,往旁裏一滾,咕咚掉下床來。他鼻子裏一哼,還未醒透,迷迷糊糊地道:“什麼阿物,弄得人好痛。”那婦人怒極,狠力在他右臂上扭了一把。那少年大痛,雙眼大睜之下,才見到自己嬸嬸正持鐵鍋作勢要砸將下來。

那婦人罵道:“便隻知道呼呼大睡!整日價瘋瘋癲癲,也不學學做正經事!”那少年呼痛道:“你以為我樂意?我瘋瘋癲癲,跑這跑那,還不都為了咱們這鄉間野店?你若一個人管得來,我樂得清閑,何致這般勞苦?此事且罷,嬸嬸,以後叫人起床能不能別拿鍋啊鏟啊胡敲一通?會嚇死人呐!這床榻又不牢靠,萬一我有個閃失給摔死了,那咱李家豈不就此絕後,皆大歡喜?”眼前之事雖似是自己理屈,他言語中仍含不滿,要掙回口氣。

那婦人道:“不這樣能叫得你起來嗎?好歹你還跟北村郝木作學過幾月木工,床不牢靠自己看著拾掇拾掇不就完了?成天遊手好閑,沒個定性!”其時京城及左近一帶或呼工役之人為“作分”,如木作、油作、磚瓦作、漆作。

果然薑是老的辣,且不論自己有無不是,一上口便挑了他兩處毛病。然則那少年絕非她所說那般“遊手好閑”、不存定性,這從方才村人於此二人之觀便可見得。他不過少年人好玩心性難去,間或四處走動走動,尋個新鮮趣味,並不有誤正事,今日貪睡也是因昨夜作活委實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