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帶唐朝去坐,廚房裏有我一人就夠了。”她把我推出廚房。我和唐朝坐在沙發上,看她一人忙裏忙外,她蹣跚著,陽光從窗戶裏溜進來,打在她瘦小的身影上,輕輕地漾著;那一頭銀發,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蒼老的顏色。
趁她忙活的時候,我悄悄給樓下的劉阿婆打了個電話:“喂,劉阿婆是吧?我是小影。”
“小影啊!好久沒給阿婆打電話了,阿婆可想你了。找阿婆有什麼事?”
“劉阿婆,我奶奶最近心情不太好,她自己又不願意出去玩,我想請您一會打個電話過來,約她到您家坐坐。您們都是老人家,說得來。多幫我開導開導她,還有,我奶奶這人性子強,好強,你可千萬別說我跟你說她心情不好,這樣她又該生我氣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包管一個下午啊,就還你一個樂嗬嗬的奶奶。”
“那我先謝謝阿婆了。”
果然,剛吃完麵,劉阿婆的電話就來了。開始奶奶怎麼也不願意去,最後也不知道劉阿婆說了什麼,她終於肯去了。
我把她送到樓下就立馬回到家,為了防止奶奶突然回來讓我們措手不及,把門上了保險。
跟唐朝拿了鏟子來到陽台,那盆丁香馨香依舊,我問唐朝:“跟夢裏的那盆一樣吧?”
“嗯。”唐朝點了點頭。
我讓唐朝把丁香小心地撐住,我還是希望由我自己來揭開秘密。拿了小鏟,手止不住地發顫。費了好長時間,才隻露出丁香的根莖。恐懼讓我跌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對唐朝說:“唐朝,我受不了了,不敢再挖下去。我——怕!”
“那讓我來。”唐朝蹲下身來,從我手裏拿過鏟子,他剛鏟了一下,我又立刻尖叫起來:“不,我自己來,還是我自己來。”
我邊鏟淚邊止不住地流,其實心裏並不那麼悲傷,可淚就是無法止住。唐朝輕輕拍著我的背安慰我。忽然,鏟子發出一聲輕脆的聲響,像是受到了阻礙,我停下手上所有的動作,木然地望著那黝黑的泥土裏隱現的灰白色。唐朝也鬆開手握的丁香,丁香失去支撐點,轟然倒地。
我們兩個都呆在那裏,死死盯著那一小截灰白色,小心地喘息著。唐朝扭過頭來,望著我,我們對視了一會,又不約而同把手探向那截灰白,唐朝比我略快一步,已經將它拔了出來,那是一截骨頭。望著它,胃裏泛著酸水,胸口悶得即將窒息,淚早已洶湧而至,我從唐朝手裏接過那截骨頭,冰涼而潮濕。把它抱在懷裏,十年黃土埋,冰涼沁骨啊。
我跑回屋裏,想找個盒子把它包起來。最後,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我忽然想起了什麼,從包裏拿出那件旗袍,重新回到陽台,我把旗袍平鋪在地上,墨綠色的綢緞在陽光下泛著亮光,我把那截白骨輕輕放在旗袍的正中間,輕聲呢喃:“這樣就算在一起了。”
在我做這些的時候,唐朝已獨自刨開覆蓋的泥土,沒多一會,地上堆積著長長短短的白骨,除了骷髏頭,其他的全都散了架,那麼健壯的一個人,就縮成了這麼一堆長長短短的白骨。
奇怪,在看到這些後,淚反而沒有了,心異常平靜,把那些零散的骨頭一一堆在旗袍上,等碩大的花盆裏再也找不到一根白骨後,我把旗袍的四角裹起來,打了個結,然後把這個旗袍包裹拎到我的臥室,藏好。
等我重回到陽台時,唐朝還是一臉迷惑地望著我,笑了一下,我感覺自己是在笑,但估計比哭都難看:“怎麼?快點,把這裏收拾好。我奶奶一會兒就要回來了。”說完我獨自將土搬回花盆裏,由於怕被奶奶看出端倪,我拿了幾個空盒子墊在盆底,加上土,再把丁香扶正,困難地把泥土重填進花盆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