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急促的喘息聲回蕩在狹小黑暗的窄巷裏,這是酒吧街的後巷,罪案的高發地,死個把人也不稀奇的地方。這裏平時鮮少有人出入,就連空氣也不怎麼流通的樣子,四周彌漫著憋悶酸臭的氣味。
他靠在牆上,竭力平複著自己胸腔中劇烈的心跳,恐懼像毒蛇一樣撕咬著他的全身,他緊緊的捂著嘴,好像稍稍大聲一點兒的呼氣,都會引來那暗中窺伺的鬼怪,將血肉從他這裏奪走。
慢慢的,他冷靜了些,探出頭,輕輕移動腳步,向著暗巷那燈火通明的喧鬧出口走去。那邊,是熱鬧的酒吧街,簡直就像是另外的一個世界,一個,他永遠也走不到的世界。
拚命的甩甩頭,將那詭異不詳的念頭拋出腦袋,他抬手起手,想要抹抹汗濕的臉頰,卻意外的什麼都沒有摸到,左臉那裏,明明應該是汗水淋漓的,為什麼,卻好像是缺了一塊?
他疑惑的再摸摸,還是那空洞洞的觸感,他呆住了,怎麼會?自己不該是這個樣子的,這事情,不對!
一個歪歪扭扭的醉漢,摸了進來,趴在巷子口那塊明暗分界之地,扶著幾個塑料啤酒箱子,哇的一聲吐了滿地。
“操,該死的黑皮狗條子,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呃嘔……搞`他`媽`的什麼。狗`屁檢查,狗`屁案子,狗`屁死人,這地方那天不得有幾個失蹤人口。媽`的,窮緊張個狗臭屁!害得滿大街一個小姐都沒有……嘔……他`奶`奶`的,老子還就不信邪了,憑什麼不讓人晚上玩兒個痛快!”
醉漢搖搖晃晃的,想要站起來,卻沒有成功,身子一歪,正要跌個狗吃屎,便被一雙手扶住了。
“兄弟,你小心啊。”
醉漢頭昏眼花,咧著大嘴,吐字不清,“你……你也是來玩兒的?”
那人不答,手上用力,把醉漢完全的拖拽到了黑暗的窄巷深處。然後,一把將醉漢推在牆上,呼呼喘著粗氣逼近。
“呐,兄弟,問你個事兒。”手的主人說。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醉漢睜著猩紅的醉眼含糊嚷嚷著。因為被緊緊的壓製住了,使他很不舒服,便不耐煩的胡亂劃拉著兩條胳膊。
“兄弟,”那個人有些緊張,有些鬼祟的湊上來,輕聲問,“你看,我這臉上……是不是……少了點兒什麼?”
醉漢瞪大眼,努力在一片朦朧中定睛一看,
“啊——”
……
郭瀚來倚在電線杆旁,一根接一根的抽煙,酒吧街這裏,一直是全市治安最差的地方,混混、流氓、黑勢力、妓`女、乞丐、流浪漢、軟硬毒品販子,甚至是外地來的流竄犯,全都聚集在這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裏,蛇鼠一窩,腐朽糜爛。
身為一名老刑警,他也曾心懷夢想,希望掃除罪惡,他無數次的渴望著,能把這種犯罪滋生的毒窩連根拔起。然而,時間和成長的閱曆,令他妥協了,他漸漸明白,也許,該掃除的,不是有形有質的地方,而是人心。人們想要這樣的地方存在,不管它有多不好,多肮髒,甚至會傷害到其他人,隻要被需要著,它就總是能夠生存,無法被消滅。
無力感,長久而深沉的糾纏在他的心底,他有時候在想,流連熱愛這種地方的人們,也許並不需要像他這樣的警察存在,他們憎惡他,厭煩他,認為他的到來就是在破壞他們美好和快樂的生活。
他有些麻木的回想著曾經的那些畫麵,那些人,不管是揮金霍銀背景驕人的祖宗少爺,還是下班後背著老婆孩子夜夜笙歌宵宵應酬的普通人員,他們看到自己,都像是在看著一場笑話。猜度著他與這裏的哪幾位小姐相熟,或是他要從他們的酒水費裏搜刮多少才肯走,他們笑嗬嗬的看著,將他當作是一個齷`齪的,無恥的,滑稽的,惡心的,笑話。
郭瀚來閉上眼,覺得自己老了,老得都沒有力量和精神,去對抗這種侮辱、這種憎惡,在這裏,他連舌頭都是麻木的,他無法大聲的對那些充滿惡意的眼睛說,我不是那樣的!至少我,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會想,發生了命案也好,有殺人狂窺伺在側也罷,這裏可能不論在怎樣的情況下,都並不需要他這樣的人。也許,他現在該回家了,這世上不是隻有他一個刑警,畢竟他已經履行完畢自己的職責,他實在沒有必要連續兩天兩夜不眠不休的守在這裏,不是嗎?警察是他的職責,但是,那一身整齊懸掛在衣櫃裏的黑皮,並不能買了他的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