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皇宮裏,朝顏最喜歡的人就是父皇。雖然也喜歡皇兄皇姐,但他們都把自己當小孩子。雖然也喜歡母後和太子哥哥,但他們兩個總愛兜著圈子說話、做事。獨獨父皇,對她的疼愛,坦蕩、純粹。
朝顏興衝衝奔進禦書房,熟極而流地滾進父皇懷裏,脆生生喚道,“父皇父皇,顏兒好想你……”
禦案後坐著的乾帝,在位四十四年,先後共孕育十七名皇子皇女,此時已是年逾花甲、精神矍鑠的老人。第十六位皇女亭絮公主如今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是以,對這位父親來說,遲暮之年的他老年能得如此純淨如琉璃的女兒令他頗為欣慰,認為這是上天對他一生奉獻的恩賜。
乾帝將她攬進懷裏,用她手中香帕給她拭汗,慈愛道,“父皇也想顏兒呢,顏兒這幾日都在做什麼?”朝顏臉上的興奮勁兒大打折扣,皺著瓊鼻道,“母後讓我抄寫女戒。”乾帝聽了也是微一皺眉,“你母後怎會讓你看那種東西?想是犯糊塗了,既然顏兒不喜歡,那就不要抄了。”比起慈愛的父皇,朝顏對母後還有些畏懼,遲疑道,“可是……如果完不成,母後會生氣的。”乾帝撫摸著她的頭安慰道,“父皇會跟你母後說的。”朝顏霎時放下心來,啵地在父皇麵頰上親了一口。
朝顏心無雜念,很快將此事拋之腦後,但乾帝卻隱隱猜到一些。很巧的是,夫婦二人這次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乾帝不動聲色道,“顏兒知道父皇喚你來有何事嗎?”朝顏一邊把腦袋擱在父皇胸膛上轉來轉去,一邊問道,“不是想念顏兒了麽?”乾帝笑嗬嗬道,“想念顏兒當然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啊就是父皇要給顏兒認識一個人。”朝顏暫時把腦袋穩住,仰臉兒朝後望著他,道,“有什麼人是值得顏兒認識的呢?”她說這話時沒有任何驕矜之意,隻是單純的驚訝。畢竟,被一國之君捧在手心裏的寶貝,還有誰能比她更尊貴?
乾帝道,“這個人,就是你太子哥哥去迎接的凱旋將領懷遠大將軍寧琊!寧家祖上三代以上都為我趙家保河山,功勳卓著,所以這次父皇想封寧家一個世襲爵位,讓趙、寧兩家永世修好!”
朝顏不太明白朝中之事,卻敏感地聽出父皇說這話時,語氣微微沉重。問道,“父皇讓顏兒認識他,是想讓顏兒也跟他交好麽?”乾帝俯視著“掌上明珠”,溫和的眸色下掩著一絲愧疚與憂慮,表麵無異道,“顏兒真聰明,一猜就中。等你太子哥哥回來,父皇會親自設宮宴為邊關將士接風洗塵,到時顏兒就會見到這位將軍,顏兒要對他友好一些,知道麽?”
這位讓太子親自迎接、一國之君設宴犒賞、並讓朝顏國最尊貴的公主“友好”以待的神秘將軍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不僅朝顏在期待,整個皇宮的人得到消息後都蠢蠢欲動起來……
三日後,大軍抵京。五十萬大軍留在京郊營地,三千將士簇擁著他們的“王”雄赳赳氣昂昂地踏入京城。
乾帝親自登上南城門角樓迎接,城中百姓夾道歡迎,盛況空前。
朝顏宮裏也忙碌起來。
朝顏端坐在銅鏡前,不時催促道,“一定要把我打扮得最最最好看!”貼身伺候她的晴兒嵐兒一齊笑道,“公主不用打扮都是最最最好看的,皇上說公主是我們的“鎮國之寶”,不但在朝顏國,整個天下都找不出我們家公主這麽美的人兒!”小朝顏被她們一誇,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俏臉兒緋紅道,“你們故意說好話。”嵐兒反駁道,“這可不是故意我們說的,是整個京城的人都這麽說。等那位將軍見了公主,一定也會立即拜倒在公主石榴裙下。”
朝顏忐忑問道,“那個人……是怎樣一個人?”朝顏情竇未開,如此問,也隻是一個小女孩即將麵對陌生男子的羞怯不安。
兩名婢女已被皇後私下叮囑過,怕嚇著這純淨無暇的公主,隻敢挑好的說,晴兒道,“聽聞這位將軍文韜武略,英俊非凡,大家都說,他是舉國唯一能跟太子殿下比肩的人物呢!”
朝顏聽了,腦中自動想象成自己太子哥哥執槍劃戟的模樣,知道哥哥不會傷害自己,並不覺得可怕,懸著的心也稍稍定下。
太子趙叡一回宮,自有人將這幾天宮中發生的事一一稟報給他,包括母後私下訓斥東宮姬妾及父皇傳喚朝顏。前者他尚能睜隻眼閉隻眼,但後者卻讓他倍感憂慮。是以一回到宮中,連東宮都沒進,直接來找朝顏。
彼時朝顏妝罷,一襲鵝黃軟煙紗,遠山含黛,眸清如水,娉婷舉步,一如夢中仙娥款款行來。趙叡平時看慣,卻仍禁不住怔然。
朝顏踮著腳尖舞動一圈,停在哥哥麵前,巧笑嫣然道,“太子哥哥,顏兒好看麽?”趙叡回神道,“好看,顏兒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兒!”晴兒嵐兒在一邊掩袖而笑。
但趙叡一想到妹妹為誰而妝扮,浮動的心沉定下來,將宮人全部遣出去,攬著她不動聲色道,“顏兒的眉毛畫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