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淼從如山的草堆裏終於抬起了頭,渾身就快像要散架了一樣。她齜著嘴吹掉了一根勾在額發上的枯草,然後用最最最緩慢的速度直起了腰,僵直身體,長籲出一口氣,整個人都覺得有些飄。
天上那個黃亮亮的圓東西,真像娘烙的餡餅……肚子鍥而不舍地唱著空城計,江淼瞭望著遠處的月亮,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在家裏,她雖然算不上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可也從沒這麼忍饑挨餓過,如今倒好,就為了一件衣服她就把自己賣了。要是到最後還找不到他……停!停!停!江淼猛然用力拍了拍自己凍僵了的麵頰。不能灰心!不能喪氣!江淼,別忘了出門前你留書寫得什麼!你說等你再歸家時,一定將那人帶回去,然後拉著他跟所有人大聲說:“看,這就是我家相公。”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又好不容易進了晏王府,你不能被這點小困難……捏著小手指想比出一丁點大小,借著月色她無意間看清了手心,忽然頓住——
烏漆麻黑的掌心和指腹上,隱約可見好幾個水泡隆起。
江淼撇嘴,難怪剛才覺得一彎手指就難受,原來是這些東西在作怪。從前練武時她也沒少磨破手,所以倒也不會太大驚小怪。隻是想到明天還要‘伺候’這群祖宗,帶著這一手的泡可不好弄。
江淼再撇嘴,剛才一拍,隻怕臉上都是指印了。她一邊舉袖擦著臉上的汙穢,一邊往進府時路過的那條小河的方向走去,心頭琢磨著先洗個手,然後順道摸去廚房找點吃的。
江淼繞過了幾個彎,放眼就看到了遠處一彎映著月華閃著粼粼波光的小河流。
奢侈!這是她腦海裏第一個念頭。一個王府還弄條河出來,拿來跳的嗎?哼,看來這晏王和他‘豬王’弟弟差不多,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想到這兒,不禁又感歎,好在好在,她的那個‘他’不是晏王。
江淼暗罵了幾句頓覺得十分解氣,自己樂了起來,霎時有了心情打量起四周來。原本這裏就是晏王府極為偏僻的小院,白日進來時她隻覺得清冷,現在一望過去,昏暗的燈籠掛在屋前的廊下迎風晃蕩著,兩兩之間隔得極遠,悠悠忽忽,倒真添了分陰森可怖。
江淼心裏頭有些發毛,黑黑的眸子虛瞟著四周,腳下急匆匆。快點填飽肚子,然後回去睡覺,明日去找找那位看著挺好說話的蕭總管,說不定能問出點什麼。嗬嗬,柿子就找軟的捏。暗自竊笑著,眼瞧小河也近了,江淼挽起袖子正要幾步抄過去,忽然,腳步一滯。
有人……
跳河!?
從她現在這個角度,依稀可見河畔的枯柳樹後站著一個人,俯下腰,正要一頭往河裏紮的樣子。
“別!”
江淼一陣驚急,慌忙施展輕功跳躍起,淩空一招擒拿手抓住了那人手臂,自己身子尚在半空便死勁往後一拉,“別跳!你……”
後話堪堪打住。
看到那人的臉後,她就像被瞬間施了定身術,動彈不得,下一瞬,
“撲通”一聲,石頭落水。
“啊——!”
冰冷的河水激得江淼一聲驚叫,不識水性的她在水裏使勁撲騰起來。
水花四濺中,忽然,一道略微低沉的好聽男聲穿透水麵鑽入了她耳朵。
“這水,深未過膝。”
江淼一聽,腦子還來不及細想,亂舞的手腳就碰到了水下硬硬的河床,略一使勁,竟然跪著支起了身。這糗出得……刹那間,江淼悔到直想自拍天靈蓋。怎麼自己每次見這個人都沒好事兒?莫非,是八字不合命理犯衝?她撐跪著,偷偷的挑起眼角向上瞟。卻見說話那人好整以暇的負手站在岸上,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閃,望著她,沒有笑,眼尾卻自然上翹彎著一個好看的弧度。
瞧正了這雙眼睛,江淼頓然有些暈乎,咧嘴道:“晏王,嗬嗬,您還沒睡呀。哈哈哈。”
左思右想該如何擺脫眼下的窘境,她一麵傻笑著跟慕容梓尚打哈哈,一麵掙紮著從水裏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渾身都濕透了,被風一吹,緊貼在身上的衣裳像層冰袈,加上她的肚子空空的,更是覺得冷得厲害。
江淼直直天上,有些口齒不清地道:“那個,今晚月亮真、真圓,民女就不不不打擾王爺賞賞月了,哈哈,您……啊!”河底的石子滑溜極了,江淼凍僵的身子也不靈活,踩得一個不穩,她霍然又向後仰摔下去。
眼看著她又要再栽到水裏的那一刹,一隻手突然伸至抓住她的腰帶,在她猶自回響著的驚叫聲中將她拽了回去。
這一摔一拉,不過瞬間。江淼被搖得眼前鬥轉星移頭暈目眩。她朦朧看到麵前有一個影子,下意識得探手去拽住,卻抓了個空。
那人拉起她後忽然撒了手,側身避開,江淼的身體脫了力,以一個極其不雅的姿勢,重重地撞在了河邊上。
哎喲,我的小蠻腰……淚在眼眶裏打了一轉,她這聲痛吟還未出口,不遠處一個滿帶著焦灼的聲音響起。